孙宏斌的心结

 

1994年4月，中国通过一条64K的国际专线，实现与国际互联网的全功能连接，从此中国开启了互联网时代。

这一年，孙宏斌出狱了。

1

一年后，1995年4月12日，成立一年多的雅虎上市了。

一年后，1996年6月，新浪的前身“四通利方网站”开通。

一年后，1996年8月，搜狐的前身“爱特信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成立。

一年后，1997年5月，网易公司成立。

一年后，1998年11月，腾讯公司成立。

一年后，1999年3月，阿里巴巴成立。

一年后，1999年5月，中华网成立。

一年后，2000年1月，百度公司成立。

这拉开了中国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时代序幕，但这貌似与孙宏斌的交集不大。

唯独与互联网相关的一点是：

孙宏斌当年差点成为中国最大的计算机公司的接班人，最后却又被那个无限赏识他的人送进了监狱。

孙毕业于武汉水利学院毕业水利专业，1983年他考上了清华大学水利工程系的研究生，毕业后到了联想工作。

当年柳是非常欣赏这个年轻人，柳对他的评价也高，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少见的、能一眼把产业看到底的人”。

柳对他很器重，27岁的孙宏斌就被提携为企业发展部主管，分管联想集团除北京外的所有业务。

孙宏斌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1989年，孙带着手下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就建起了13个独资分公司，年底销售额达2400万。

在任何市场上，销售能力都是超能力。

而那一年，杨元庆才刚刚入职联想。

也正是因为年轻，不懂政治的孙宏斌触了柳的龙鳞。

在柳不知情的情况下推出《联想企业报》，并在头版刊登了“企业部纲领”，第一条是：“企业部的利益高于一切”。

他显然不理解这种行为对于经历过大字报年代的前辈们意味着什么？

原本在撕破脸之前，柳想给孙一个体面的机会，“我们都是能力强的人，我领导不了你。咱们好聚好散，联想的分公司你随便挑一个，你自己去干”

年轻气盛的孙豪气的回应：”不必了柳总，我还年轻，可以从头再干”。

然而结果就是：

1990年5月28日，孙宏斌被北京海淀警方刑事拘留，10天后正式逮捕，2个月后判处5年徒刑，罪名为挪用公款，金额13万元。

孙没有上诉，之后的牢狱生涯也绝口不提。

在号子里的他经常给bei京市劳改局主办的《北京新生报》投稿，毕竟是名牌大学出来的，文笔好，最后获得减刑一年两个月。

孙入狱后的一年，1991年，万科上市成为地产第一股。

1992年，海口地价一年飙涨60倍，潘石屹赚了100万。

1993年，李思廉与张力在广州建了富力新居。

1994年，许家印在广州成立了鹏达房地产公司。

也是这一年，孙出狱了，他出狱后又见了老柳一面，一席长谈，让柳对他刮目相看。

之后，他怀揣着柳传志借给他的50 万元，离开北京去了天津。

孙没有再踏入计算机行业，转头迈进了另外一条路，房地产。

孙在天津的五大道租了一间临街小院，公司起名顺驰。

顺驰，“孙氏”的谐音

选择大于努力，孙的眼光确实不一般。

回头看，近三十年，互联网和房地产，是中国最赚钱的两个行业。

那个年代，孙有蹲过号子的经历，很难拿到银行的贷款。

柳出面携手中科集团，与顺驰一起成立天津中科联想房地产开发公司，替孙宏斌背书。

扶上马再送一程。

1995 年初，顺驰与联想一起投资开发了香榭里小区，这是孙的第一个地产项目。

项目不大，建筑面积只有1 万平方米，最开始的几年里，顺驰只有20多人，香榭里小区项目收场后，孙又一头扎进了房产中介的行当里。

孙招聘的业务员一水的本科大学生，在整个市场上，鹤立鸡群。

孙的个性决定了他要做就做最大的，顺驰也是天津第一家买断式的代理公司。

1997 年底，亚洲金融危机爆发，扩大内需成为了主要目标。

1998年，中国人民银行颁布《个人住房贷款管理办法》，同时停止了福利分房。

这把火彻底点燃了房地产行业。

压抑多年的住房需求被释放出来了，中国房地产业开始爆发式地成长。

也是这一年，孙宏斌拿到了一个建筑面积为14 万平方米的项目，投资回报率200%，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房地产行业的暴利。

这只是刚刚开始。

人世间有两种人更容易成功：一种是天才，一种是疯子。

2000 年8 月，天津市举办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土地招标会，顺驰以1.72 亿元的价格一举拿下3 个地块中的两块，轰动了整个天津。

随后两年，顺驰在天津攻城略地，异常彪悍，中介代理和房产开发同步扩张。

从2000 年到2003 年，坐拥60 家连锁店的顺驰几乎覆盖了整个天津。

得益于他早年在联想的工作经历，顺驰还办起了中国第一个基于互联网的房产服务网http://www.tjhouse.com

。

孙还亲自指导开发出了一个网上交易软件，各连锁店实现了网络连接和信息共享。

这个理念远远超出了当时的市场环境。

但是，往往太超前的，大概都很容易成为先烈。

正如当年柳传志对孙的评价：

”此刻的他，已经一眼把中国房地产业看到了底。”

作为天津房地产业的老大，孙宏斌也加入了由万科老王发起的中城联盟。

这是一个松散的组织，更像是一个房地产大佬们的“华山”，谁的江湖地位越高，谁的话语权越大。

2003年7月，“中城联盟”在重庆召开例会。轮到孙宏斌发言：顺驰今年销售额要达到40 亿元，我们的中长期战略是要做全国第一。也就是要超过在座诸位，包括王总。”

从来没有人敢在老王面前如此挑衅。

台下的王石闻言，略加思索回答道： “不可能”。

孙带着笑意回应：“王总，我们可能超不过，但是你总得让我们有个理想吧。”

回来之后，老孙就召开顺驰内部著名的”蟒山会议”。

所有人统一思想、不惜血本、疯狂拿地、进军全国。

从那时候开始，老孙就疯了。

从2003 年9 月到2004 年8 月间，顺驰疯狂的高价拿地。

2003年12月，顺驰以高出起拍价1 倍多的9.05 亿元拿下北京首次拍卖的大宗国有土地——大兴区黄村卫星城北区一号地。

在石家庄，以5.97 亿元拿下起拍价为2.04 亿元的地块；

在上海青浦，以1.2 亿元拿下130 亩土地；

在南京，以6.53 亿元拍得河西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地块；

在苏州，以27.2 亿元吃进苏州工业园区地块；

在天津，以17.515 亿元买进奥林匹克中心配套项目，创下该市土地公开交易史的纪录。

跑马占地，顺驰迅速将建筑面积近1000 万平方米的土地收入囊中，其中长三角地区就占了400 万平方米。

顺驰的员工也从几百人陡增到近万人，2003 年，顺驰的销售额达到了45 亿元，当年万科的销售额为63 亿元。

这是他距离万科最近的一次。

万科老王曾经给孙宏斌算过一笔账：顺驰通过高地价的投标策略攻城略地，截至2003 年底，顺驰预缴地价的资金在70 亿元人民币以上，进入2004 年第一季度，预付资金规模已经超过100 亿元。

那么现金流靠什么支撑呢？

无他，三个字，高杠杆。

高杠杆、高负债、高财务费用、高土地成本，一路疯狂扩张，十几年后的恒大几乎就是当年顺驰的翻版。

2

2003年，张国荣自杀，海湾战争爆发，美军占领伊拉克，天边一抹乌云。

2003年，顺驰准备上市，孙曾经入狱的污点还是有些影响，因此，2003年2月19日，他向北京海淀区法院提出申诉，要求取消原判决，改判无罪。

孙跟老柳沟通了此事，联想表示，孙宏斌个人提出申诉，司法机关依法调查处理，联想没有任何异议。

2003年10月22日，海淀区法院撤销1992年8月的判决，改判孙宏斌无罪。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的了。

2004年，顺驰在为上市准备路演材料时，孙宏斌豪气地说：

我只有矛，不需要盾。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

2004年11月，香港的上市计划搁浅。

而此时，他是真的缺钱。

香港上市无望后，孙便与摩根洽谈私募事宜。

摩根提出了一份带有“对赌”性质的协议，大致内容是：

摩根以7.5 亿元购入顺驰20% 的股权，但如果来年顺驰纯利低于某个数值，摩根得到的20% 股权将翻一番，也就是40% 。

摩根的要求过于苛刻，陆陆续续谈了一年，无疾而终。

2005年，地产行业遭遇史无前例的房地产调控。

到了2006 年7 月的时候，顺驰的资金刚性缺口达6 个亿元，负债30 多亿元。

最后，孙实在没了退路，顺驰要的是救命钱。

2009年9月，香港路劲只用12.8亿元，就收购了顺驰55%的股权。

这是真正的白菜价，要知道3 年前，仅仅北京大兴地块就是9.05 亿元。

这一幕，跟日后的万达老王一口气将13个万达文旅项目和77间酒店，分别卖给了融创中国和富力，同出一辙。

老孙倒在了一个蓬勃发展的上升行业中的行业，不得不说，遗憾。

孙宏斌后来说，如果“老天”再给顺驰1 年时间，就足可以消化掉所有的财务风险，实现全国战略的“完胜”。

收购完成后，向来低调的香港路劲集团主席单伟豹说了一句话：

收购顺驰，捡了个大便宜。

趁你病，要你命，趁火打劫成了老孙的心结。

哪有什么白衣骑士？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是也是为什么融创后来当了无数次接盘侠，都是趁别人资金紧张的时候，低价吃进或入股别人的项目。

只要便宜，即便没钱，借钱也要买。

2007 年1 月26 日，路劲基建宣布收购孙宏斌手中的剩余股权，总持股增至94.7%。

自此，孙宏斌彻底失去了顺驰，随后，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一家名叫融创（SUNAC ）的公司。

2007年，顺驰引入三家战投，雷曼、鼎晖和新天域。

雷曼，08年次贷危机倒下之前是世界级的投行。

鼎晖，2002年从中金拆分出来的，是原中金的直投部。

新天域，那是温公子的产业，大名鼎鼎的Winston Wen。

孙宏斌的能量可见一斑。

随后融创开始操作北京的禧福汇项目；无锡的融创天鹅湖、理想城市项目；苏州的融创81栋项目；重庆的融创亚太商谷项目。

2008年 获取并开始操作北京融创西山壹号院项目。

2009年 贝恩与德意志银行收购雷曼股份，成为融创股东。

2010年10月7日，融创成功登陆香港联交所主板市场，更名“融创中国”。

此时，孙宏斌已经能够坦然面对顺驰了。

2011年，他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们从顺驰主要吸取两个教训。第一个教训是现金流管理；第二个教训是我们不需要在那么多城市做，进入的城市太多了，其实管不好的。“

这绝对是血泪的教训，也是交足了学费的教训，然而。

人类所有的历史告诉我们一个历史，就是，人绝对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十年后的恒大也是败于这两条。

临近2011年底，孙宏斌又在自己的微博发文：“顺驰因为我的激进和缺乏风险控制失败了，给大家道歉。”但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让继续燃烧的激情照亮我们的未来。”

3

2011年11月，孙宏斌买了一套江苏无锡绿城·香樟园的房产，用实际行动给宋卫平站台。

因为就在一天之前，宋卫平刚刚为绿城破产传闻撰写了辟谣“千字文”。

自此，孙的融创和老宋的绿城开始了亲密之旅。

之后，微博里时常会看到孙对宋的溢美之词，“产品品质做得最好的是绿城”、“绿城的产品公认好，绿城做人也厚道”。“这几个月，我对绿城的支持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公道话。但我真的喜欢宋卫平，原因是我们太像了。一是都为血性的性情中人，每次喝酒都喝多。二是都有理想主义情怀，为理想宁可头破血流。三是都怀英雄的浪漫主义，这种浪漫代价大、销魂、刻骨铭心。绿城度过这次难关（肯定会度过）后，我们都会从容淡定坚强幸福。”2011年12月19日，孙宏斌

2012年1月，融创仅用5100万元，拿到了绿城·香樟园项目公司51%的控股权。

2012年6月，孙宏斌以33亿元收购绿城旗下上海、苏州、无锡、常州及天津5座城市9个项目的50%股权。

这9个项目按照市场价销售，总价值约450亿，而孙宏斌仅用了约1/15。

而且，这9个项目中只有1个合并到绿城的报表，其余8个都合并到融创的报表。

2013年中，融创再次与绿城联手，以近80亿元获得上海黄浦江项目。

2014年，绿城遭遇资金链危机，孙宏斌怀揣63亿港元驰援宋卫平。

孙宏斌受让宋卫平、寿柏年、夏一波股份，成为绿城第一大股东，成为了融创、绿城两家上市房企的掌门人。

绿城活了，孙宏斌又带着兄弟们撤离了黄龙世纪广场。

在2014年之前，融创集中在北京、天津、上海、重庆及杭州5大区域开发房地产，似乎在印证孙宏斌已吸取了往日顺驰所留下的教训：“现金流管理”和“不进入太多城市”。

然而，2015年开始，老孙又开始狂飙猛进了。

2015年，融创进入了济南、南京、成都、西安和武汉等地。

7月，32亿收了中渝置地成都7个项目。

9月，6.8亿元收了西安天朗8项目。

2016年，继续... ...

2月 11.7亿收了苏州德尔两项目。

5月，44亿收了莱蒙旗下7项目。

8月，20.54亿收了海南博鳌金湾50%股权。

9月，40亿元入股金科地产16.96%股权。

9月，137.9亿元收购了联想控股的地产，融科智地。

11月，37亿元入股嘉凯城青岛项目。

2016年底，融创中国的布局已达44个城市，总土地储备约为72.91百万平方米。

两年间，融创似又再次“进入了太多城市”。

2017年，依旧是买买买。

1月，以150亿入股乐视网。

5月，102亿元收购天津星耀地产烂尾楼——星耀五洲。

5月，21亿元收购华城富丽60%的股权。

6月，32.32亿元收购大连润德乾城。

7月，以438.44亿元并购了万达的13家文旅项目。

我听朋友说了一段传闻，当时万达的老王担心融创钱不够，跟孙说：”我借给你296亿，年利率为4.6%，让你收购我的文旅酒店。

老王的杠杆大幅度的降下去了，而老孙的杠杆大幅度的上去了……

有时候，不到揭开牌底的那一刻，真不知道谁更聪明。

2019年1月，融创以125.53亿元又吃掉北京泛海国际二期1号地块和上海董家渡项目100%的权益。

2019年125亿买了北京和上海的两块地，确实是便宜。

之所以这么便宜，是因为，正处在开工建设阶段的泛海收到了上级通知，要求减面积、降高度，并且，项目的主体商业项目不可出售。

到了5月，发布了一则公示：泛海国际北区原规划方案面积被减少了8万平方米，高度也从180米降低到了100米。

但有一点不同，原规划中不可出售的商业项目，变成了6栋住宅和两栋写字楼。

调整之后，原本不到10万平米的住宅面积立马翻了近三倍，变成了26.5万平米。

这多出来的住宅面积瞬间增值了200多亿。

变更用地属性，按流程是要被重新收储再上市的。

在孙宏斌之前，从没有哪个开放商把这条路走通过。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插一句话，贾会计和甘薇还有这个项目的四个房号，不过，他们是没有机会再做孙宏斌的业主了。

11月底，融创152亿从云南城投手中收购成都会展中心，并将其更名为环球融创会展文旅集团。

孙宏斌兴奋的说了句豪言壮语。

“和成都会展的结合，让融创在文旅板块天下无敌。”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但凡有了天下无敌的心思，离败也就不远了。

4

老孙的老家在黄河岸边临猗县，130公里外，就是贾会计的老家的襄汾县。

这130公里的距离，两个人还是通过葛洲坝的何金钢坐到了一起。

孙宏斌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他常说“人必须要有梦想”。

恰好，贾会计最不缺的就是梦想。

贾的开场白永远都是：我有一个梦想，我有一个梦想，我还有一个梦想... ...

两人聊了6个小时，34天后，双方签署了投资协议。

同是山西老乡的贾会计把久经沙场的老孙忽悠瘸了。

这是融创自2012年至2016年的净利润统计表，融创5年赚的钱还不够入股乐视一家亏的，100多亿就这样打了水漂。

用老孙自己的话讲：乐视是一个失败的投资，损失了165亿，还怎么壮士断臂，这是断头了。你说现在怎么把钱给他们，我再借他100亿，当我傻逼啊？……本来我就是傻逼。

老孙用自己的梦想给老贾的梦想埋了单。

孙可以自己骂自己，但却容不得别人对他的质疑。

有朋友跟我说了一段，有投资人当面质问：“你应该用自己的钱投资乐视，而不是用公司的钱”。

孙回复的直截了当，“你这话说得没有常识。你是融创股东吧，你把股票卖了，以后别来了”。

跑到美国永远是下月回国的贾会计声称要为乐视债务“负责到底”，但是他再没有提过孙宏斌一句。

曾有记者问孙宏斌，经历过半生的起落，性格有没有什么变化？

孙宏斌答： “ 性格？ 变不了吧，性格很难变。”

—— 完 ——

本文首发于公号智库百晓生，更多精彩

精通四国语言的会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