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是如何重创俄罗斯最酷的公司央捷科斯的？

 

时势可以造就英雄，也可以毁灭梦想。残酷的俄乌战争，不仅夺去了千万人的生命，也扼杀了许多俄罗斯企业家的希望。和平时期的你，无法想象一场战争可以带来如此剧变。

一、俄罗斯最酷的公司央捷科斯，是俄罗斯的“百度+滴滴+盒马生鲜”

就在几个月前，央捷科斯(Yandex)还是一个罕见的俄罗斯商业成功故事，它从一家小型初创企业迅速成长为科技巨头，不仅在俄罗斯的搜索引擎和网约车领域占据主导地位，而且在全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用中国网友听得懂的语言来形容，央捷科斯就是俄罗斯的“百度+滴滴+盒马生鲜”。

央捷科斯应用程序可以让你在科特迪瓦的阿比让、挪威的奥斯陆或者乌兹别克斯坦的塔什干等偏远的城市叫到出租车；该公司还在伦敦、巴黎和特拉维夫从事日杂生鲜的配送服务。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哥伦布分校，50个实验性机器人在校园里穿梭，运送学生在Grubhub上的点餐，公司计划将该业务扩大到全美250个大学校园。

央捷科斯经常被称为“俄罗斯最酷的公司”，雇用了逾1.8万名员工。它的创始人都是亿万富翁，在去年11月的巅峰时期，公司市值超过310亿美元（约合2100亿人民币）。然后，普京发动了“入侵”乌克兰的战争，俄罗斯最酷的公司央捷科斯就失去了“然后”。

二、俄乌战争后，央捷科斯市值狂跌8成，1/6的员工离职出国

几乎在一夜之间，随着西方投资者撤离俄罗斯，西方政府实施严厉的经济制裁，央捷科斯市值降到了不足70亿美元，纳斯达克按规则暂停了该公司的股票交易。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对俄罗斯的厌恶，央捷科斯被迫关闭了各种国际业务，包括它在伦敦、巴黎和哥伦布的递送服务。

超过三千名员工（占总数的近六分之一）逃离了俄罗斯。在欧盟对公司创始人阿尔卡季·沃洛日和他的高级副手实施制裁后，两人也辞去了职务。欧盟制裁他们的原因是，掌握了他们利用在俄罗斯领先的搜索引擎支持克里姆林宫向全世界提供虚假信息的证据。

三、核心业务被克里姆林宫控制，成也“搜索”，败也“搜索”

当然，时至今日，这家公司并未破产。但是，在俄罗斯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国家，对投资者特别是国际投资者来说，央捷科斯的命运突变不仅仅是一个警示。对于俄罗斯企业在经济格局发生根本性变化的情况下所面临的生存问题，以及整个世界对战争的分歧日益加剧，央捷科斯都具有研究的代表性。

央捷科斯作为搜索引擎的历史甚至比谷歌还要久远，当然比百度更悠久。它提供多种服务，包括电子商务、地图、音乐流媒体、云存储和自动驾驶汽车。外国投资者喜欢它，对俄罗斯人来说，它是一个虚拟的精灵——集谷歌、优步、亚马逊和Spotify于一身。但该公司有一个致命弱点，直到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才暴露出来。

就像谷歌和其他社交媒体巨头一样，它作为搜索引擎和服务提供商的成功，建立在公众信任的基础上。战前，每天大约有5000万俄罗斯人访问它的主页，上面列出的五大头条新闻是许多人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

与许多成功的俄罗斯企业、尤其是那些涉及到新闻业务的企业一样，央捷科斯很快就引起了克里姆林宫的注意。普京的形象维护者无可避免会发现，在央捷科斯上经常出现批评普京的新闻。新闻本就是这家公司的用户聚合器。在2011年和2012年的街头抗议、2014年俄罗斯袭击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期间，克林姆林宫官员要求央捷科斯接受由克里姆林宫编订可接受新闻来源清单，有时甚至会修改个别新闻标题。

央捷科斯试图抵抗，解释称该清单由算法生成，而算法的依据是成千上万新闻来源的受欢迎程度。

央捷科斯董事会主席、美国企业家约翰·W·博因顿在6月的一次采访中表示，“自2014年以来，我们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我们也已尽一切所能保持中立，我们不参与政治，我们从来都没有这种意愿。”

央捷科斯的高管及其用户已经接受了克里姆林宫对新闻来源的管控，但他们认为这并非一个庞大的、具有开创性的科技帝国的全部。然而，随着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及克里姆林宫禁止对战争的公开讨论，央捷科斯的头条新闻不仅很快就沦为笑柄，还殃及央捷科斯其他业务的生存。

在俄罗斯国内网络上，一些对战争不满的用户恶搞央捷科斯长期以来的口号，把“上央捷科斯，你什么都可以找到”改成了“上央捷科斯，你什么都可以找到——真相除外”，或者“上央捷科斯，你什么都可以找到——良知除外”。

四、在普京指令与市场需求的夹缝中求生存，于俄罗斯科技企业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这家由两个数学奇才在1997年创办的公司，一直宣称拥有俄罗斯境内60%的网页搜索量。（布尼娜称谷歌占到大约35%。）

在央捷科斯诞生之前，俄罗斯的出租车行业由只想赚点小钱的出租车司机构成。优步试图打入其市场，但最终选择放弃，从市场开拓者变成了央捷科斯在俄罗斯和许多前苏联国家的合作伙伴。央捷科斯出租车(Yandex Taxi)服务已经扩展到大约20个国家。

然而，创业容易守业难。

因为央捷科斯规模太大，在俄罗斯这样体制的国家中，不可能避开政治，克里姆林宫也一直在削弱其独立性。俄罗斯新出台的法律规定，新闻聚合与搜索引擎必须使用官方认可的消息来源，政府则在该公司的管理架构中争夺到了更多控制权。

乌战开始后辞去董事会职务的两名股东之一埃丝特·戴森说，“他们让随心所欲的操纵变得更容易了”。她表示，克里姆林宫很明显“朝着完全控制更进了一步”。

在2月24日的“入侵”之后，普京迅速签署法律，将传播与军方相关的所谓“假新闻”定为犯罪，最高可判处15年监禁和巨额罚款。在保持独立形象的同时抵御克里姆林宫的影响本是个难以控制的问题，但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场危机。

今年4月结束央捷科斯首席执行官五年任期并移民以色列的数学教授埃琳娜·布尼娜对此评论道：“央捷科斯曾经就像俄罗斯一座自由的孤岛，我不知道它如何维系下去”。

NEIL MacFARQUHAR对十位央捷科斯前任及现任员工的采访，揭示了这家公司如何陷入了不可调和的分歧之中。一方面，克林姆林宫坚决压制任何反对其所谓乌克兰“特殊军事行动”的声音，而央捷科斯必须满足这一要求。另一方面则是对俄罗斯的战争感到恐惧的西方政府、投资者与合作伙伴，以及央捷科斯那些更具普世眼光、需要了解真相的俄罗斯用户。

因发布俄军布查屠杀的图片而面临刑事指控，并辞去了在央捷科斯旗下的极速百货配送服务公司Lavka的运营职务的伊利亚·克拉西尔希克说：“他们得在夹缝中求生存，而这几乎是不可能任务。换做其他任何时候，这会是一家完美的公司，就像谷歌、像所有科技公司一样。但央捷科斯存在问题，因为它是俄罗斯企业。”

五、央捷科斯的命运，就是俄罗斯这个国家的缩影

被监禁的反对派领导人阿列克谢·A·纳瓦尔尼在Twitter上写道：“不要忘记，这场战争的主要宣传口根本不是电视，而是俄罗斯IT巨头@Yandex。”

在对一名高管的首批制裁行动中，欧盟援引了央捷科斯新闻(Yandex.News)前负责人发布在网上的虚假信息指控。

对于传播虚假信息的指控，该公司回应称，俄罗斯法律束缚其手脚，而它希望保护员工的生计和投资者的利益。这就是在俄罗斯这样体制国家中普遍存在的企业无法保持独立性的问题。而独立性是企业不断发展壮大和长盛不衰的根本性要素。

目前，央捷科斯高层表示，持续创新是他们的主要关注点，而公司仍将核心业务放在与西方大多数技术隔绝的俄罗斯。

上个月，身处伦敦的俄罗斯科技企业家托尼亚·萨姆索诺娃，因不愿意昧着良心发布虚假的乌战新闻，她已从央捷科斯辞职。

博因顿表示，“自战争以来，我们已经暂停了与业务全球化相关的一切举措。” 萨姆索诺娃称，离开俄罗斯的约3千多名员工仍在国外，而该公司的人员流失正在加速。

俄罗斯境内外员工之间日益加深的分歧令央捷科斯更加进退两难，连交流都变得困难，更不用说合作了。不安的国内员工拒绝讨论战争或世界局势，只愿关注IT工作，而带着厌恶离开的员工往往不想再与俄罗斯有任何瓜葛。

萨姆索诺娃说：“无论是走是留，他们如今所处的环境已经全然不同了，所以无法相互理解。这不仅是央捷科斯的问题，央捷科斯可以说是这个国家的缩影。”

最近俄罗斯杜马已经通过了克里姆林宫提交的《国防法》修正案，预兆着俄乌战争很难在近期结束，可能会成为持久战。可以说，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俄罗斯企业获取国际新科技、新投资、新市场的可能性就越小，俄罗斯企业、特别是高科技企业生存与发展的危机就越大。类似于央捷科斯这样原本具有成为国际知名科技公司的俄罗斯企业，困之于俄罗斯，与原有的发展前景失之交臂，令人扼腕！

【作者：徐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