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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二百八十五)花生往事

作者:三青 时间:2023-04-24 阅读数:人阅读

 

花生往事

文/张海鹰

阳春三月,爱人让我将她浸泡过的花生米剥去红衣,准备烤蛋糕用。不到六周岁的小孙子肉肉兴奋地提着一把小椅子坐在我身旁,抢着为花生剥红衣。我说:“肉肉,爷爷让你猜个谜语好不好?”小孙子随口应道:“好啊,好啊。”我接着说:“这个谜语啊,是要打一农作物的果实的名字,你吃过,还非常喜欢吃!”小孙子急不可耐地催促我:“快点说啊,爷爷,是啥谜语?”我说:“听好啦,‘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你猜猜,是啥好吃的啊?”小孙子手里攥着白生生的花生仁,笑眯眯地仰着小脸对我说:“爷爷,快告诉我呀,我猜不出来……”我问他:“你小手里攥着的是啥?”“花生啊……”

花生,是独有的地上开花、地下结果的豆科植物,它是在花落以后花茎钻入泥土而结果,所以人们又称它为“落花生”。花生营养价值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民间又称之为“长生果”,它和黄豆一样被美誉为“植物肉”。

我的故乡北大荒,位于小兴安岭西南麓、向松嫩平原过渡至漫岗丘陵地带的黑龙江省农垦厅九三农垦局(今黑龙江北大荒农垦集团总公司九三分公司)。土地肥沃,盛产黄豆,却不产花生。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花生在北大荒可是稀罕物。

1966年元旦那天,我的父母在九三农垦局结婚。九三农垦始建于1949年,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而命名。

我父亲张永昌,1938年生于吉林省扶余县乡下,1962年从东北林学院(今东北林业大学)毕业后,豪情万丈地投身到北大荒如火如荼的林业建设之中。此后的46载春秋里,父亲为绿化、美化、香化、净化北大荒,奉献了青春,奉献了终身,被誉为北大荒的“绿色使者”,先后荣获首届“全国造林绿化奖章”“劲松奖”和“一等功奖章”,荣获优秀公务员、优秀共产党员、优秀科技工作者、模范党务工作者、劳动模范标兵等荣誉称号60余次,撰写国家省部级优秀学术论文31篇、获得各级科研成果奖16项,被评为教授级林业高级工程师。

2007年初冬,把一切都献给了北大荒的父亲走了,他的骨灰被安葬在老莱河畔、吐莫葛山脚下那片留下他耕耘足迹、洒下他辛勤汗水的农田防护林的怀抱里……

我母亲名叫许凤兰,1941年出生于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1962年从齐齐哈尔医士学校(今齐齐哈尔医学院)毕业后,响应党的医疗工作面向农村的号召,主动申请到边远的黑龙江省嫩江县长福公社中合大队卫生所,当了一名医生。1966年,母亲来到北大荒,嫁进了我们张家。此后,母亲先后在尖山农场、九三农垦管理局中心医院从事儿科医师工作近三十年,为数以万计的北大荒后代的健康保驾护航。如今,母亲年逾八旬,儿孙满堂,四世同乐,幸福安康。

1966年10月,我在九三农垦局局直出生。后来,随父母先后到铁峰农场、尖山农场生活。尖山农场位于九三局东部,因场内有一座尖形的火山而得名。

小时候,要想吃到花生,只有等到中秋节和元宵节。中秋节前两三天,全农场唯一的一家商店才会从大城市里的糕点厂购进月饼,月饼的品种单一,仅有五仁馅的,馅里就有花生。不过,少得可怜的花生并不是整粒的,而是花生碎。

母亲从商店买回家的月饼是用黄草纸包着的,上面系着草绳。月饼的油浸透草纸,老远就能嗅到诱人的香味。那时过中秋,母亲最多买两包月饼,一包五块。十块月饼怎么分配呢?中秋夜,我和两个弟弟每人一块月饼。手心里攥着焦黄焦黄的五仁月饼,放在小鼻子下使劲地闻啊,终于忍不住咬了一大口,津津有味地大嚼了起来。很快,一块二两重的月饼被风卷残云吃进肚里,一边用舌头舔舐残留在嘴角上的月饼渣,一边用手指将散落在衣裤上的花生碎一一拾起,放进嘴里慢慢品尝。过了中秋,一天吃两块月饼,三弟自己一块,我和二弟一块。有时,我还和母亲计较我分的那半块月饼比二弟的小许多,可我们却从来没有留意过父亲和母亲有没有吃月饼,也不知道将自己的月饼掰一小块给父母尝一尝。

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母亲就会去商店买回两三斤元宵,放置在仓房里冻起来。那时元宵是什锦馅的,除了砂糖、青红丝、瓜子仁外,仅有粒粒可数的花生仁。

待到正月十五的晚上,圆圆的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我和两个弟弟就心急火燎地一遍又一遍地催着母亲煮元宵。实在拗不过我们,母亲只好去仓房取来元宵,放在火炉子旁。待冻得铅球般硬的元宵渐渐变软时,锅里的水也烧开了花。母亲便把元宵逐个沿着锅边缓缓地滑入沸水里,并用饭勺轻轻推动,以防元宵粘住锅底。很快,一个个圆圆的元宵便争先恐后地浮在水面上。母亲适时往锅里点少许的凉水,以使锅里的水始终保持似滚非滚的状态。点三四次凉水后,再煮一小会儿,元宵就熟透了。母亲在锅台上一字摆开3个大碗,从锅里捞出元宵,将每个碗里填得满满的。此时,站在母亲身旁的我们迫不及待地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碗元宵,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转眼之间,软滑可口、味道甜美的元宵就被我们风卷残云般吃进了肚。

要想吃到一粒“正经八百”的花生米,就得到商店里去买。当然,商店里也没有包裹着红衣的完整的花生米。不过,在糖果柜台里,除了有散装的杂拌糖、橘子软糖和大虾酥糖、高粱饴糖、“红双喜”水果糖、糖纸上画着一头黑白花大奶牛的奶糖外,还有一种就是香甜酥脆的花生蘸。

花生蘸这种糖果的主料就是包裹着红衣的花生米,花生米四周裹着厚厚的一层由白砂糖、淀粉制成的糖浆,颜色有白、黄、红三色,散混在一起,又好看又诱人。花生蘸里那颗小小的花生米,脆、甜、香,萦绕在唇齿间,是儿时最满足、最难忘的好味道。后来,商店里卖的花生蘸“狸猫”换了“太子”,花生米换成了黄豆粒。即便这样,也阻挡不住对花生蘸的渴望。只要一毛钱,就能买到一大把。可是,农场的孩子平时哪有零花钱啊,裤兜里比脸都要干净。

有一次,花生蘸是管够吃的。那是我五叔结婚那一年,酒席就设在三叔家。五叔托人从外地买回五六斤花生米,三婶将花生米烧熟后,我小姑带着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们将花生米的红衣搓掉,白白胖胖的花生粒用来做花生蘸。花生,吉祥喜庆,是传统婚礼中必不可少的“利市果”。喜宴上的花生蘸更有美好的寓意,预示着两个相爱的人永远在一起,甜甜蜜蜜,儿孙满堂。

第一次痛痛快快吃包裹着红衣的花生米是我上小学时。那是1975年夏天里的一个礼拜天下午,我去同学海军家玩,裤兜里装着一大把从家里偷出来的花生米,花生米是一位老家在山东的患者送给我母亲的。在海军家,我俩拉上窗帘,我从裤兜里掏出花生米,一粒一粒小心翼翼地摆在炕桌上。随后,我俩自制了汽水。所谓的汽水,就是将井水倒进酒瓶子里,放入一些糖精和小苏打,盖上瓶子盖,使劲摇晃即成。吃着醇香的花生米,喝着清爽的汽水,两个小学生成了两个小酒仙。日薄吐莫葛山,海军爸爸妈妈锄地要回来了,我才从海军家出来,准备回家吃过晚饭去看露天电影《奇袭白虎团》。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炒毛嗑(东北方言,即葵花籽,也称“瓜子”)。母亲问我,你拿没拿五斗橱里的花生?我怯怯地摇了摇头。母亲说,你两个弟弟谁也没拿!花生米却少了一大把!难道是花生米长了翅膀飞走啦?母亲见我低着头不说话,就催我进屋洗手吃饭。她说,电影就要开演了。进了屋里,两个弟弟刚喝完玉米大馇子粥,他俩抬起头,一脸的坏笑,拎着三个小板凳就跑出家门,去露天电影院占座位去了。我稀里糊涂地喝下一碗大馇子粥,抹一把嘴,磨磨蹭蹭地往门外走。母亲叫住我,将一大把炒毛嗑装进我的裤兜。随后,又将一小把炒花生放在我手心上。她说,生花生吃多了,会闹肚子的。

第一次吃带壳的花生是我上初中时。大约是1980年春节前,父亲从单位捎回三四斤带壳的花生,那是九三局直机关从山东购来发给机关干部的春节福利。我们一家五口去三叔家陪祖母过春节,除了捎带着鸡鸭鱼肉外,还特意带上那几斤花生,让我们哥仨和叔叔家、姑姑家的弟弟妹妹们打打牙祭解解馋。那个年代,家里哪有烤箱啊,带壳的花生咋炒熟呢?祖母有方法,她对我们哥几个说,去外面捡石子。祖母将小石子和花生混在一起炒,花生不但熟得快壳还干净。剥花生、砸榛子、嗑毛嗑、啃冻梨,一家人祖孙三代二三十口,围坐在三叔家那台黑白电视机前看春节晚会,真是开心的事。

1983年,我读高一时随父母从农场调回我的出生地九三局局直。从初中到高中,直到我大学毕业,在北大荒还是很少能吃到花生。

1988年8月,我在大西江农场参加工作。农场位于九三局西北部,因西临嫩江而得名。1989年9月14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当日是星期四,我所在的大西江农场中学正常上课,住集体宿舍的我没法回到30公里之外的老家过节。当时,我教六个平行班的《动物学》课程。我与300多名较我年龄小不了几岁的学生相处得比较融洽,他们大都喜欢听我讲的课。我教《植物学》时,学生们叫我“植物”老师。教《动物学》时,学生们叫我“动物”老师。我有时会风趣地回上一句:“我不是‘动物’老师,是教‘动物’的老师!”记得那年中秋节当天的晚自习结束后,好多学生到我办公室给我送好吃的,有五仁月饼、五香瓜子,有苹果、鸭梨,有西红柿、旱黄瓜,还有大白兔奶糖、大大泡泡糖、果丹皮等糖果。

有个家在生产连队的住宿学生送给我一大把花生米。他说,花生是他老家山东的大伯寄来的。花生米是生的,上哪儿将花生炒熟呢?再说了,就一把花生。当我不经意间看到办公桌上用来做实验用的酒精灯时,就有了办法。“嚓……”划一根火柴,点燃酒精灯,从笔筒里抽出刻钢板用的那支铁笔,用笔尖扎住花生米,在酒精灯火苗上360度旋转着烧烤。一会儿,粉红色的花生米外衣被熏烤得黑不溜秋,搓掉外衣,本该是美玉一般白润的花生仁黑一块白一块,就像微缩版的北大荒特有的黑白花奶牛。

1990年秋,我调离大西江农场中学,先后在九三油脂化工厂、九三电视台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油炸花生是每次下馆子必点的下酒菜。

1995年年末,我和爱人离开生活了30年的北大荒,到山东省无棣县定居。之所以来山东,是奔我岳父岳母一家。岳父是山东莒县人,岳母是河南范县人。1959年,岳父响应党的号召,随8万余名山东支边青年背井离乡来到黑龙江那片亘古荒原北大荒,为开发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一干就是30余年。1992年,岳父因常年开车落下严重的类风湿病,不得不办理了病退手续,回到故乡山东。

山东盛产花生,以花生为原料生产的花生油享誉全国。我所居住的无棣小城就有一家花生油生产企业,部分生产原料还来自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地区。沧海桑田,做梦也不会想到,黑土地也能长出花生来。

2005年盛夏时节,我携妻带子回到阔别整整十年的北大荒探亲。超市里就能买到花生,有带壳的也有不带壳的,有生的也有熟的,炒熟的有原味的、蒜蓉味的、五香味的、香辣味的、麻辣味的,种类繁多,令我这远方的游子目不暇接,感慨万千。

2017年,我儿子结婚时,二弟、三弟同日由辽宁省大连市、山西省太原市来山东我家喝喜酒。儿子婚宴第二天傍晚,我们哥仨到家门口撸串,我特意加了一盘油炸花生米。喝着青岛啤酒,吃着山东大花生,我旧事再提,提起四十多年前在北大荒家里丢花生的事。两个弟弟哈哈大笑,抢着说,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家里谁不知道那把花生米就是你张老大偷的,只是老爸老妈没好意思明说罢了。我乘着酒意,伸出手掌,罩在盛花生米的盘子上,一本正经地说道,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在山东无棣,清明时节正是种花生的季节。某日正午,我下班后陪小孙子肉肉在楼下邻居隋大哥的小菜园挖土玩。隋大哥老家在东北吉林,前几年他老两口随儿子来无棣定居。隋大哥一边整地一边说,他刚买了一些黑花生的种子,试着种种,能不能结果。我说,种花生,沙土地要好一些。一旁的小孙子抢着对我说:“爷爷,爷爷,我给你出个谜语好不好?”还没待我接话,他接着说道:“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你猜猜,是啥好吃的啊?”我刚要回答,小孙子自问自答:“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就是花生啊!”我笑着对小孙子更正道:“隋爷爷种的可不是红皮的花生,是黑皮的黑花生啊,谜语要改成,麻屋子,黑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

秋分时节,东北老乡隋大哥种的黑花生收获了。我拿起一颗花生,剥去壳,黑又亮的花生米就像故乡北大荒插根筷子都能发芽的流金的黑土地……

作者:张海鹰,20世纪60年代出生于北大荒腹地——黑龙江省农垦厅九三农垦局(今黑龙江北大荒农垦集团总公司九三分公司),先后从事过中学教师、政工干事、新闻记者等工作,现供职于山东省无棣县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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