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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影院复工!第一部电影看它

作者:三青 时间:2023-06-13 阅读数:人阅读

 

7月8日,上海影院时隔3个月重新开门,

《隐入尘烟》终于也在这一天上映了。

上一次引发关注,是在今年2月,

它入围了2022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

填补了华语长片连续两年

缺席三大影展的空白与尴尬。

《隐入尘烟》讲述一对农村夫妇,在土地上创造自己的生活

导演李睿珺,是甘肃省高台县花墙子村人。

他从西北一个农民家庭走出来,

成为第一位集齐欧洲三大入围的

80后中国导演,

上一个做到的,是汾阳小子贾樟柯。

在过去的15年里,

他不断地攒钱,攒够了就投入电影。

为了省钱,

曾在月租金500元的平房一住12年,

不得不接婚庆拍摄。

他过一种近乎枯燥的生活,

很少社交,没什么娱乐,

写作,思考,拍电影,如此循环往复。

很多人说,

《隐入尘烟》是李睿珺最成熟的一部电影,

他再次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关心最普通的农民,他们朴素的情感,

以及在时代车轮里的真实处境。

撰文:洪冰蟾

责编:倪楚娇

两个人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初次见面

李睿珺有这个念头7、8年了——拍一部跨越一年四季的电影。他想到一种极为笨拙与诚实的拍法,电影里过了多久,现实里就拍多久。

按照他的设想,男女主人公会在他的老家,甘肃高台县花墙子村相遇。女人没有生育能力和劳动能力,总是佝偻着背,还会尿失禁;男人是村里最穷的一个,唯一的生产工具是一头驴,连种子的钱都得借。

影片跨度一年,经过一个贫瘠的冬天,再到播种和丰收的季节

这两个被嫌弃的、总是沉默的人,决定组建一个家庭。随着时间的变迁,他们的人生境遇从一无所有的寒冬走向开春,有一点希望,再到郁郁葱葱,产生眷恋和爱意,然后满眼金黄,迎来收获的季节。

“如果很仓促地用几场戏,解决他们的感情,观众很难信服。”李睿珺想开机一整年,春天来了,就拍春天的戏;夏天到了,就拍夏天的戏,让观众真真切切地看到时间在变。

海清饰演女主角曹贵英

很少有人能第一眼认出来,那个农妇贵英是海清。

2019年,李睿珺把《隐入尘烟》的剧本发给海清。两天后他收到回复,“喜欢这个剧本,愿意来。”

李睿珺对海清提了近乎苛刻的要求:必须要全程的方言,必须留给他充足的时间。

至少提前一个月去体验生活,第一次拍摄要花2个月。第二次到第五次的拍摄,仍然要提前半个月去村里。每一阶段的拍摄中,不允许请假离开,不允许跨戏。

"没有这样的信任和决心,就别做这样的事。没把你变成那个人,就是我最大的失责。"李睿珺对海清说。

花墙子村周围有沙漠,有湿地

花墙子村距离张掖80公里,紧邻着黑河和巴丹吉林沙漠,这里水草丰茂,有湿地和草原,不远处是终年积雪的祁连山。

2020年春节前,李睿珺带着海清回花墙子,住在他姨夫武仁林家。姨夫两口子在电视上看到过海清,担心家里条件艰苦,委屈人家女明星。李睿珺说:"如果住宾馆,就不是体验生活了,把屋子收拾干净就行,其他不用管。"

海清来村里的第一天就病倒了。她是南京人,吃不惯西北的馍馍和辣子,一桌菜只能吃几筷子西兰花。李睿珺让海清穿上棉袄棉裤和头巾,带她去村里晃悠。

除了下地,海清还要喂牲口,给羊和驴接生

海清饰演的贵英腿脚不便,一直佝偻着

一开始,村里人不知道来了个明星,只当是姨夫家儿媳妇回来过年,儿媳妇真俊真白净。平日里,姨夫去地里忙活,海清就跟着去。海清回忆那段时间,就是“整天趴在地上,腰都快断了。”

这可能是史无前例的场景,男女主演佝偻着收塑料棚、捡垃圾、清理化粪池,导演则蹲在田埂边改剧本。

皮肤质感、眉形,都要贴近一个农妇

村里人说的话,海清起初一句都听不懂,李睿珺给她准备了一本台词本,她一个字一个字标发音,晚上跟着大伙一块喝酒、看电视、聊家长里短。待了一段时间,她已经能听懂别人聊八卦了。

到后来,李睿珺和海清去县城,路过她代言的金饰柜台,挂着印有她脸的海报。“我说你就站在那个海报下面,我看服务员对你是什么感觉。结果服务员根本就不搭理她。”

李睿珺知道海清已经变成农妇贵英了。

李睿珺的姨夫武仁林饰演男主角马有铁

女主角逐渐融入,但男主角迟迟找不到。

要空出一年的档期,还得熟练地干农活。劳作是绝对演不出来的,只有经过繁琐而重复的练习,形成肌肉记忆才真。“是切了10天菜,还是饭馆里面配菜了5年,一出手,观众马上就知道。”

结果没有职业的男演员能有这个时间。最后李睿珺果断决定,姨夫来演。

和明星演感情戏,李睿珺的姨夫倍感压力

有铁怕贵英从屋顶掉下去,把她绑在裤腰带上

姨夫武仁林今年54岁,他种麦子、苞谷、豆角、土豆,养鸡、羊、猪。农闲时候,他就到酒泉和新疆的工地打工。李睿珺以前拍电影,他偶然演一些小角色。

要扛起主角的戏份,和大明星演感情戏,他倍感压力,怕自己演砸。但他知道侄子没别的人可选了,他信他能把自己“调教”好,硬着头皮就上了。

姨夫本身动作麻利,为人爽朗,他怎么都不适应男主角有铁的慢半拍设定。李睿珺就一条条磨,动作的幅度,说话的语速,10遍,20遍,30遍,每一遍靠近一点。

李睿珺和乡亲兼群演们说笑,《隐入尘烟》拍摄现场

和以往每次拍长片一样,李睿珺这次也动用了一家子人,更确切地说,是一村子人。

他父亲演村长,还做置景和道具,房子上的草席,圈小鸡的篓子,都是父亲编的。他母亲演女主角的嫂子,还负责召集村里的女性群演。他哥哥演收粮食的老板,他妻子张敏演卖衣服的老板,两人都给他做制片。

连儿子都出了力。为了贴近村里女人的眉型,海清把李睿珺儿子的头发剃了,粘在眉毛上。

出生农民家庭,李睿珺深谙农事和建屋

没有农村经验的人,根本拍不出这样一部“农事诗”般的电影。

李睿珺出生在一个西北农民家庭。他的爸爸是县里的中学老师,妈妈在家干农活。每天放学后,李睿珺都要去给猪和驴割草。7、8岁的时候,家里盖房子,爸爸在房上忙,他就去抱土块,或者把泥和好,弄到桶子里吊上去。

他从小喜欢音乐和美术,但父亲很反对,想让他安安稳稳考大学,以后做老师或者公务员,比较稳定。“他觉得艺术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正经职业。”

《隐入尘烟》的色彩、影像很有风格

后来念高中,父亲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送他去学了音乐和美术,想着毕业做音乐或美术老师。结果又出了意外,他无意间上了一门影片分析课,喜欢上了电影。父亲应该万万没想到,李睿珺后来在构图、色彩、音乐上的把控,多多少少得益于那三年“歪打正着”的艺术教育。

从2010年的《老驴头》开始,李睿珺不断地折返农民的身份,五部长片都回到故乡花墙子村拍。他关心“被时间撞倒的人”:老农民等待死亡,想要埋葬在泥土里《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留守儿童翻越沙漠去找父亲,迷了路就沿着河流走《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离家的子女在城市与故土间漂泊,再也找不到先辈的坟墓《老驴头》《路过未来》

用麦粒做一朵小花,只有农民才有的浪漫

《隐入尘烟》里的贵英和有铁,同样是被时间抛下的人,“进入信息时代后,周边的世界和人,好像都在不断地进化,甚至异化。那些走得慢的人,就被别人看不起。但他们身上保有着一些,被大家丢掉的品质。”

在李睿珺的家乡,年轻人很多都跑光了,去城里安家,四处是空置或被拆除的老房子。“我一直想拍一个,关于土地和生命,更加具体的电影。农民们一年四季都在土地里面,种植生命,培育生命,收割生命,次年再来一遍。这一辈子,就是等待生命开始和终结。”

《隐入尘烟》拍摄现场

为了展现这些,李睿珺用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方法。

在电影里,姨夫演的有铁要耕种几亩地。在春天播种麦粒,犁地施肥,在夏末收割,一捆捆堆得小山似的,晾晒脱粒……种植的每一步,李睿珺都拍了。

经常是,拍一会儿姨夫种地,镜头完成后,姨夫动作不停,李睿珺加入他一起种会儿田,对剧组说:"你们在地上歇着,我们把地种了。"就这样边拍边种,边种边拍。

贵英养了些鸡和猪。这些动物没有替身,开头是10颗鸡蛋,孵出来10只小鸡崽,再长成挺拔的大公鸡大母鸡,一直都是它们。

每个阶段拍摄完,剧组该回城的回城,但李睿珺和姨夫还得留下来照顾动物和庄稼。“庄稼没照顾好,有一片死了,鸡崽要是淋雨,感冒去世了,这都不接戏了,那怎么办?"

李睿珺在现场盖房子

为了拍两人造房子的戏,李睿珺没去找现成的房子,他从零开始,花了3个月,盖出一个房子。河西走廊一带,祖祖辈辈都造生土建筑。他画了一个图纸,每天去拉土和泥,把泥巴搓成土砖晾干,码起来。边拍边修,边修边拍。

“既然农民把生命交给时间和土地,那我们也把电影交还给时间和土地。我一直认为,土地不但可以长出粮食,其实也会长出艺术、文学、舞蹈、音乐,它也会长出电影,因为所有的生命都来源于土地。”

李睿珺在拍摄现场

实打实拍上一年四季,听起来挺浪漫,但足以让制片人崩溃。摄影机一开,每天都在“烧钱”。演员和剧组成员的酬劳、住宿、三餐、交通、场地、设备的搭建和租用……这些都要用钱。

常规剧情片的拍摄周期,短则二十几天,长则2、3个月。拍一年,不符合工业流程,更挑战商业逻辑,不说是异想天开,也会笑他吃力不讨好。

这差事落到妻子张敏身上,她一直做李睿珺的制片人。认识十几年,她知道丈夫的脾气,劝肯定没什么用,不如想点实际的,盘算一下可能会面临的困难。

首先当然是钱的问题。比如《长津湖》,拍200天,破了近些年最长的拍摄记录,背后是中国电影史上最贵的制片成本,有传接近13亿人民币。

张敏费了半天劲,连第一笔融资都谈不下来。2020年初《隐入尘烟》开机,赶上疫情爆发,原本还有点投资意向的公司,纷纷失去音讯。张敏觉得不好一直去催人家,但要翻越眼前这漫长的拍摄周期,她手里只有夫妻俩的积蓄,和一个医生朋友慷慨解囊的一笔钱。

李睿珺咬咬牙,决定不管有多少钱,都先拍,因为这个冬天一旦过去,就得再等一年。

拍摄分为五个阶段,严格按照剧本顺序进行,每一个季节都不能错过。从冬天拍到夏初,眼看着积蓄快花光了。张敏每天都很焦虑,她做各种预算方案,钱够的,钱少的,一分钱没有的,甚至想过学独立导演,上网开众筹。

"实在不行,就全部自己弄。我们想过让李睿珺自己扛摄影机。”张敏说。

5月份,张敏和李睿珺连从甘肃到北京的机票都买不起了。走投无路之际,他们坐火车到北京继续找投资,以前合作过的演员、制片人出手帮忙,最后关头筹到了后面几个阶段的资金,赶回去继续拍。

2010年,《老驴头》拍摄现场

这不是李睿珺第一次捉襟见肘了。拍电影这十几年,就是一段循环往复的借钱、亏钱、赚钱、还钱史。

但他的态度向来是:"有钱有有钱的做法,没钱有没钱的做法,但是,不会说有钱就做,没钱就不做。"

他还有一个更通俗的说法:“好的诗写在宣纸上和写在擦屁股纸上是一样的,绝对不会影响那首诗的光芒。”

23岁,他拍第一部作品《夏至》。开拍前,原本答应投40万的人,把钱都拿去开酒店了。钱黄了,但李睿珺不想等,给他父亲打电话借钱。父亲问,钱怎么回收呢?李睿珺说,电影拍出来,就能挣回来。

这笔钱有十万,是父母给兄弟俩攒的新房钱。父母不懂电影,听信了小儿子的话:"先拿去拍,不够了我们再借点,反正一年后这个钱就能收回来。"

第一次拍电影,经验不足,完成度不高,李睿珺又完全不懂发行,卖不出去,欠了父母和亲戚朋友三十万。偶尔听电话里父母的语气不高兴,就想是不是有人催他们还钱了。

2012年,李睿珺和张敏在威尼斯电影节

还清这笔钱用了将近7年。直到2012年,拍完第三部《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都入围威尼斯地平线单元了,他还在靠拍婚庆挣钱。“一开始很厌恶拍婚礼这件事情,一下午给你500块钱,但是你在家里面坐着,谁给你500块钱呢,那就去拍吧。”为了还债,不光婚庆,他也零散地接电视台拍摄和剪辑的活。

最大的危机不是钱,而是挫败感。拍完《夏至》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交不上房租,出去吃饭没钱,新剧本找不到投资。别人怀疑他拍那么烂不是做导演的料。他郁闷、茫然,失眠到凌晨3、4点,一个人在马路上溜达到天亮。

当时,李睿珺住在北大附近的挂甲屯胡同,一个平房,不到十平米,月租500元,没有阳光,大白天不开灯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卫生间,没有空调,没有冰箱。制片人方励说:"就是个贫民窟。”张敏和他谈恋爱后,也搬进来一起住。晚上张敏要上厕所,一个人害怕,李睿珺就起来陪她去公共厕所。他们两个现在都还记得下雪天的那种冷,那是很难抹去的身体记忆。

张敏有时工作到深夜,坐公交车穿过大半座城市回家,心想,这里这么繁华,总有一天会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但实际情况是,“赚的钱没想过要去换一个房子,总想要把钱存下来,接下来拍戏怎么着。”

李睿珺能准确地报出时间,从2006年6月28日,到2014年11月24日,他在这间平房里住了整整12年。在这12年里,他又拍了3部长片。

李睿珺在《隐入尘烟》现场

李睿珺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像王家卫一样,开了机,然后为了一个镜头、一句台词,坐在那儿想啊想,边上的工作人员等上两天。

没有那么多钱,他就费点子想办法、花时间做细致到发指的前期筹备。他说:“我这个人就是比较笨拙。”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中的水面高难度镜头

2012年,他拍苏童的一篇小说《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里头有一个叹为观止的镜头。摄影机在极为贴近水面的高度上横移,拍人们站在河里收割水草。有业内人士好奇,是不是为了这个画面花了大价钱。李睿珺自然是买不起航拍设备和船,摄影机也就一台,万一落水淹了就完蛋了。

他在做前期策划的时候,在水库里看到一个人,站在一块泡沫板上捞鱼。“摄影机和摄影师、跟焦员、录音师放在米菠萝上(泡沫板),我在水里面推着他们,天天在湖里做实验。这个镜头就是在一块20块的米菠萝上完成的。”

这部片成本就50万,但苏童说他的小说改编电影里,这是唯一看哭他的一部。

《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片头的古壁画

两年后,他拍《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影片开头描绘裕固族历史的古壁画,很多人以为请了专业美工来复刻。其实都是李睿珺自己画的,恰好他高中艺考学过。

有一天他陪妈妈散步,路上捡到一片屋顶吊顶,纸浆板材上留着油漆和石灰,他灵机一动,就用这片屋顶制造出以假乱真的史诗级效果。

电影拍完,终于有一个2000多万的项目找他,他能拿200万导演的酬劳。李睿珺拒绝了。

“靠自己努力挣钱不丢人啊,但是不行,突然间会分裂成两个人的,会有另一个你在心里说,千万不要做这件事情。我没法接受那样的剧本,我想做的是真正的电影,要做就一定做好。”

杨子姗饰演的女主角来深圳打工,想把甘肃的家人接来

《路过未来》剧照

上一部电影《路过未来》,他拿到了拍电影以来最多的一次投资。面对安乐影业的千万级别巨款,他开出的条件有且只有:不干预创作。

《路过未来》构思了7年,光剧本细节就想了3年。杨子姗和尹昉加盟,这也是李睿珺第一次用职业演员做主角,电影入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

影片的主要场景在深圳拍。他要求女主角的房子,要找一间窗外能看到地铁的。但剧组的人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

开机之前的半年,他就跑到深圳,研究有几条地铁是在地上的,一条一条坐,看哪个房子近,拿手机拍。回家对比照片,看哪个合适,按照定位打车去,找到房东实地勘察,看地铁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符合镜头的调度。

他说:“剧本就像是一把沙子,捏在手里,等关机的时候伸开你的手看剩下多少,就是你的电影。”他所做的,就是拼了命地握住更多的沙子。

《隐入尘烟》拍摄现场

到这一部《隐入尘烟》也是如此。他怕一片庄稼不够拍,就把周围的庄稼全给种了。剧本有7万字。别人剧本上一句简单的“某某推开门”,他的版本会描述某某穿什么衣服,眼神表情如何,走位是什么。海清的服饰、妆容,精确到每一场戏的变化。

尹昉形容他是“愚公的精神”。靠着这股劲,他一路坚持到现在。用李睿珺的话说:“最廉价的时刻,也是最深情、最自由的时刻。”

李睿珺总在咖啡馆写剧本,自称“星巴克气氛组”

虽然在电影行业的名气越来越大,但这十几年,李睿珺的生活几乎没变过,规律到乏味的程度。

每天早上11点起床,做个中饭,打扫卫生,背上小书包出门去,选一家星巴克坐下。然后掏出厚厚一沓A4纸和笔,“在任何一张桌子上都可以开始写作”,他至今仍保持手写的习惯。写到7点,收摊,回家,吃晚饭,陪孩子玩。

写不下去是常态,半个月,坐在那,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就给自己做心理安慰:“纸摊出来了,笔也拿出来了,我也在那思考过了。”到点他就收拾包回家,第二天继续来坐着,不能放弃。有时候灵感上来,写得尽兴,但是到点他就停笔,“把希望和快乐留给明天。”

直到现在,他不写剧本的时候,仍然会做兼职。夫妻两个除了维持日常的开销,就是把钱攒着,攒够一部拍一部。

张敏在这件事上,给了丈夫莫大的宽容与支持。“如果妻子不支持的话,我可能为了挽留这段爱情,得去挣钱,就放弃做导演了,我的人生就滑向另外的事了。”

李睿珺关心乡村老人的精神世界

姨夫武仁林记得李睿珺是所有小孩里“最犟”的一个,做错了事要挨揍,别的小孩早一溜烟跑了,“睿珺就站着,打死我,我也不跑。”姨夫觉得这几年,李睿珺没怎么变,但好像又变了一些。

12年前,27岁的李睿珺回到花墙子村,告诉在村口聊天的大伯大姨,自己是来拍电影的。村民们看着这个从小光屁股在桥头沟渠里撒野的毛孩,戴一顶破破拉拉的棒球帽,丝毫没有衣锦还乡的样子,还要给这个破破拉拉的地方拍电影?他依然我行我素,成为村里的笑话。

有一天,舅爷爷悄悄趴在他耳朵上,问他能不能抽空给村里的朋友拍一张遗照。很多农村老人没有拍上一张像样的照片就离世了,“葬礼上的照片是从身份证上截下来的,还带着长城防伪水印。”

所以每过几年,他回去拍新片,就给还健在的老人,再更新一版遗照,选上他们自己喜欢的背景和表情。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有一句台词,舅爷爷害怕自己死以后, “拉到城里的西关,冒了烟了。”

李睿珺知道无论是走得快,还是走得慢,世间的故事会埋进土里、隐入尘烟,他总归要留住一些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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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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