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

 

天上仙

当月光自檐角渐渐爬上屋脊，某一袭白袍，未曾束带，便跌跌撞撞上了台阶。

一瞬间，光华广撒人间。

某扶了扶歪掉的冠，回过身来，眺望着这华美的殿宇，这代表至高皇权之地，不胜唏嘘。

近旁，依稀还有丝竹声声，鼓点阵阵，辉煌的宫殿内群臣畅饮，舞女作伴，好不快活。

曾经，这是某所欲之地。这一身才华，满怀壮志，到底要寻得合适的土壤方能生根发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及至置身其中，方觉事与愿违。若献上满腹经纶仅仅作了伴游，终非吾所欲也。这辉煌的宫殿，便变作了华丽的囚。

天性的浪漫与自由，终究关不住追逐自在的鸟。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同是天涯沦落人，某竟得了志同道合之友。采仙草，寻仙药，炼仙丹。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醉眼朦胧中，某依稀见着了某年的某一日，某前日又醉了酒，昏昏躺在酒坊的楼下，再醒来，已然午时。街市各人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某摸起脚边的酒壶，复痛饮一口，滑落的酒水沾湿了身前的诗。近旁有人徘徊，似是认得某，怕是想要这些玩意儿。管他呢，抓起那一摞纸，随意递去，竟有人争抢，着实有趣。

某兴起，攀上了酒坊二楼，手中剩下的几篇一一撕碎，往下抛去。漫天的白纸连同万千诗篇消散于风里。楼下诸人纷纷伸手，仿佛摘落了天上的星辰。某笑了，多么快活肆意的场面。

额角有雨滴自鬓边落至嘴角，某睁了眼，原来，落雨了啊。

你说，这阴雨天，像不像这辉煌时代的落幕呢？

地上圣

某生于书香世家，入仕便是唯一向往。

某不才，初试不中，人已中年。屋漏偏逢连夜雨，连失至亲，入仕，便不再只是向往，亦是救赎。

再试，不中；自荐，遭拒；再呕心自荐，幸得中。虽，几品小官罢了。

巨变之时，身处时代洪流之中，无一人得以幸免。

某永远记得，逃亡途中，昏暗的天空忽然一阵火光，映红了周遭的这片树林。渐渐地，有人携家眷自西边涌来，狼狈往东逃去。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近了看，手持马鞭，居高临下，高声呵斥者，竟是捉人充军的官吏。

惊慌失措的人们，仿若被鹰隼抓住的鸡仔，老者恸哭，妇人惊厥，孩童嚎啕，失却了脊梁骨的家庭，如何在这山河飘摇的世间存活？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1]

某拥着惊痛交杂的妻子，欲寻得一处容身之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更迭的朝堂，某知道，这入仕之道，终于是达不成了。

进则仕，退则道。

某并未入道，只为着世间的寒冷遗憾与悲愤。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某老了，这天下之大，竟觅不到安身立命之所，着实惭愧。幸而，某还有纸笔，还能写字。

夕阳西下，成都草堂。某得了二两好酒，正倚着廊柱小啜。人群中，一红衣女子自在舞剑，身姿风流，舞姿动人，叫人依稀梦回孩童时分公孙大娘的剑舞。今朝得以再见，着实有幸。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2]

人间世

天上仙，拥有天空的自由浪漫，其性格早已在幼年形成。彼时正值盛唐，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即便朝代由盛转衰，即便官场失意，也未改自在天性。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3]

地上圣，是脚踏实地的，切身体味人间疾苦的。连连征战而民不聊生，亲历混乱的他不再困苦于个人，而上升于世人和国家，由此踏上了朝圣之路。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4]

兴衰荣辱，皆成文章，终汇入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壬寅年三月五日，观《中国·惊变》有感，诚然，纪录片对于诗人的生平和故事有所美化，然故事着实感人，催人泪下，又扣人心弦，叫人不得不为中国悠久的文化与文人而自豪而感动。

参考

^杜甫《石壕吏》 https://hanyu.baidu.com/shici/detail?pid=f5fe897725194bc7ae6d8d982eaa0356&from=kg0^杜甫《登高》 https://baike.baidu.com/item/%E7%99%BB%E9%AB%98/7605079?fr=aladdin^李白《早发白帝城》 https://baike.baidu.com/item/%E6%97%A9%E5%8F%91%E7%99%BD%E5%B8%9D%E5%9F%8E/2807632?fr=aladdin^杜甫《春望》 https://baike.baidu.com/item/%E6%98%A5%E6%9C%9B/263?fr=aladd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