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

 

引子（1）

阴阳交融

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繁殖的季节。

山洞前的空地上，女娲在翻晒鱼干，伏羲用小木棍在地上画画，画一会儿，皱着眉想一会儿。烛龙化成蛇，盘在伏羲对面，看着地上一组又一组的线条，不明所以，摇了摇头。这时，一条雌蛇经过，闻到了烛龙身上的雄性气息，便主动靠了过来。烛龙也不拒绝，就与雌蛇共舞起来，皮肤之间的摩擦声，窸窸窣窣，颇有节奏。引得女娲停下手里的活儿，凝神观看。

烛龙看了一眼女娲，腹内坏笑：上钩了。身子一晃，晃出一个隐分身来，打了一个响指，召来一雌兔，自己则幻化成一只雄兔，在一旁交媾起来。烛龙又看了一眼女娲，她脸上没什么变化。看来这还不够。烛龙又一晃身子、一打响指，空地上出现了一对狼；又一晃、一响，空地上出现了一对梅花鹿，它们在优雅地亲吻，它们在快乐地交合。

女娲的脸红了，她暗暗地看向伏羲，伏羲却跟块石头似的，蹲在那儿，写写画画，苦思冥想，一动不动。

没关系，只要女娲上钩就行了。烛龙一脸的坏笑。

晚上，烛龙幻化成一只苍蝇，飞进了洞里。今晚，有月亮，月光从山洞侧壁的一个小洞射进洞内，只照亮了一小片地面，其他地方还是很暗。不过没关系，烛龙看得见，他的眼睛可以视夜如昼。

“哥哥，我有点儿冷。”女娲说道。

“往身上多盖点儿草。”伏羲抓了好几把干草，盖在女娲身上。

“哥，我还是有点冷。”

“那再盖点儿草。”伏羲又抓了几把干草帮伏羲盖上。

唉！这伏羲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咋就不上道呢？烛龙心中有些为伏羲着急。

“哥，我还是冷。”女娲说道。

“那怎么办？”伏羲问道。

“你抱着我呗。”

“好。”伏羲将女娲连人带草揽入怀中。

“哥，隔着这么厚的草，我感受不到你的温暖，还是冷。”

“哦。”伏羲将怀里的草抽干净，抱着女娲。

“你干嘛？”伏羲推开吻他的女娲问道。

“你说呢？你没见过雄鹿和雌鹿在一块儿吗？”女娲又亲上了伏羲的嘴唇。手，滑向了天乾所在，将其引入地坤之所，在一阵低吟浅唱之后，完成了阴与阳的融合。

烛龙心满意足地离开山洞，却在洞口被盘古逮到。烛龙由苍蝇幻化为人形，和盘古走到远处。

“听到了？”烛龙问道。

“嗯。”盘古若有所思。

“你要上报吗？”

“嗯。”盘古点头。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这不是天帝说的吗？阴阳交合，不是符合他所说的道吗？动物交合繁衍可以，为什么人不可以？”烛龙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天帝就是这么规定的。”盘古说道。

“自相矛盾的规定注定是长久不了的，即使是天帝规定的也不行。”

“也许吧。”盘古若有所思。

“好吧，反正已成既定事实，看天帝如何处置他俩吧。”烛龙说道。

“哦，对了。你听过天帝讲道吗？”盘古问道。

“没有。”烛龙说道。

“那你怎么知道阴阳之道？”

“听我老大说的呗。”

“哦。”

盘古

第二天，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照常？这所谓的“常”也不过才万千年。到底是几万年，盘古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突然有一天，有个声音将他从一片虚无中唤醒，递给他一把斧子，让他朝着身边的一片混沌劈砍，他照做了。只听一声巨响，那片混沌裂开了，碎片、气体向四周急剧扩散，盘古脸上的肉被气体冲击得乱颤。然后，他看到，头顶上的清气上升为天，脚下的浊气下降为地。

“这是哪里？”盘古看着脚下的地面问道。

“是你将要居住的地方。”那个唤醒他的声音回答道。

“你是谁？”他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袍的高大身躯，隐藏在一片光明之中，看不清容貌。

“我是天帝。”那个穿白袍的说道。

“那我是谁？”

“你叫盘古，是我创造了你。”天帝说道。

“你为什么要创造我？”盘古问道。

“没有为什么，我想这样做罢了。”天帝说道。

“哦。”盘古点了点头。

“好像还缺点儿什么。” 隐于光明之中的上帝应说道，“对了，缺少点儿光明。”他挥了挥衣袖，远处飞来一颗明亮的星星。那星星越来越大，盘古周围的温度也在慢慢地升高，由冰冷变为温暖，由温暖变为炎热，突然，温度不再升高，那颗星星也停了下来，发着耀眼的光芒，照耀着盘古脚下荒凉的土地。

“你去吧。”上帝挥一挥衣袖，盘古便坠向了大地。他被看不见的清气摩擦，脸，火辣辣的疼；身上的白衣，着了火化为灰烬；头发和体毛也燃烧起来，最终被烧得一干二净。

砰的一声，盘古的脸着了地，冲击波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一声闷响，好似肉碰案板的声音，盘古的身子像木桩一样，直直地倒在了地上。盘古的眼睛、鼻子、嘴，还有脸颊，都肿了，很疼。他翻转身子，仰躺在地面，望着天空，可天帝已经不见，只留下一句话：“有事儿叫我。”

“哦。”盘古撅着肿得老高的嘴唇含糊地应道。

天，黑了又亮。这是盘古在这里第二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已经恢复了原状。我是不是该干些什么，不能老这么躺着吧。虽然不饥不渴，但也挺无聊的。盘古站起来，向四面张望，只有无尽的泥土、沙粒和岩石，更远的地方，有绵延的山丘，也有突兀的高峰。

该干些什么呢？走走？嗯，走走。可该往哪儿走呢？朝着那颗明亮的大星星走吧。于是，盘古便朝着那颗耀眼的星星走去。他行走的路线曲曲折折，一会儿朝东，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又朝西，但他却感觉，自己一直在直线。不管怎么走，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他本就漫无目的，又何需坚守一个方向。他就这样走着，从一片荒凉，走向另一片荒凉，光秃秃的山岗，毛都没有的荒野。

盘古不吃饭也不会感到饥饿，不饮水也不会感到口渴，就这样白天狂走，晚上睡觉，也不知走了多少天，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大坑。那大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他奔了过去，走进坑内，在坑的中心，看到一个熟悉的印记，那是他坠落那天，用脸砸出的印痕，有鼻子有眼，还有嘴。好吧，走了这么久，又回到了原地。好没意思！盘古坐在地上，心中郁闷。他忽然喊道：“天帝。”

“嗯。”

“嗯？”盘古没想到天帝会回应他。

“干嘛？”

“感觉太无聊了。”盘古说。

“我知道了。”

盘古面前出现一团白光。“进去。”盘古顺从地走进了白光，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有声音、有色彩的世界。

“你来自哪里？”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拍盘古的肩膀。盘古转身，惊愕地看着对方。对方是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儿，身材与盘古一般高大，脸色红润，唇若施脂，穿一身白袍。盘古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有些不好意思，挠头说道：我也不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我住的地方没有名字。

那人笑了笑，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来。”

“去哪儿？去见天帝吗？”盘古跟在他身后问道。

“算是吧。”那人问道。

“我叫盘古，你叫什么？”盘古问道。

“我叫李耳。”那人说道。

“哦。”盘古看着周围的绿色问道：“这些绿色的是什么？”

“那是树叶，是树长出来的。你看，那就是树。”李耳指着灰色的树干说道。

盘古走了过去，摸了摸树干，有些粗糙，但手感还算不错。

李耳笑道：“不是所有的树都长这个样子，慢慢地，你会都知道的。”

盘古点了点头，继续跟着李耳前行。盘古左看右看，左问又问，知道了那个叫花，那个叫草，那个叫鸟…

“天上那一团一团的叫什么？”盘古问。

“那叫云，有时候，它还会落下水来。”

“什么是水。”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继续走，他又认识了兔子、刺猬、蛇、鹿、牛、马…

“请坐。”李耳把盘古领进了一个亭子里，请他坐在石凳上，“请品尝。”李耳指了指石桌上的瓜果、水酒。

盘古没见过这些，不知道该怎么吃，疑惑地看着李耳。李耳拿起石桌上的李子吃了起来，吃的只剩下一个核。盘古有样学样，跟着李耳吃果子、喝水、饮酒。

“这是…”盘古指着水问。

“这就是水。”

盘古喝了一口，感觉清甜。

“这是…”

“这是酒。”

盘古喝了一口，感觉醇香。

酒足饭饱之后，李耳问道：“这里好吗？”

“好。”盘古说道。

“你所住的地方也会有这些的。”

“会吗？”

“会的。”李耳肯定地点了点头，“天帝让你来这儿，就是让你感受一下这里的美好，他会为你提供这些的。”

“是吗？”盘古看着周围，有些不信李耳说的。忽然，眼前出现一团白光。李耳说道：“你该回去了。”盘古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踏进了白光之中。

盘古回到了他的居所，那里，依然荒芜。正当他失望地低下头时，发现脚下长出一株绿芽，他很高兴，低着头一直看，看得那绿芽好像不好意思了，蔫了芽，弯了腰。

“笨蛋，你是要看死它吗？”

盘古听出来了，那是上帝的声音，赶忙说道：“不是，不是。我一直看着它，是怕它死去。”看了看上下四周，却没有上帝的身影。

“太过关注，会让它有压力的，你别看它了，它自有自己的命运，你的过份关注，反而可能会害了它。”上帝的声音又响起。

“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帝留下这样一句话，便不再吭声。

盘古不再一直盯着那绿芽看，躺在不远处的一旁，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远处光秃秃的山峦，一会儿抠脚趾，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将头扭过去看上一眼。那绿芽好像长大了些，盘古心里很高兴。

天上突然飘来一团很大的云，这是盘古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云，他很兴奋，一直盯着看。那云在变化，一会儿变得像一匹马，一会儿变得像一只鹿，一会儿又变成了……他看不出来那像什么。又飘来一团云，呀，又飘来一团。这云是从哪里飘来的呢？盘古好奇。天上的云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了一片，继而慢慢变黑，落下雨滴。

这是水吗？但是和喝过的好像不太一样。也许，接到杯子里就一样了。可惜，没有杯子。他张开嘴，对着天，直接饮用。和上次喝的水有些相似，可为什么没有上次的清甜呢？是因为没有用杯子喝的缘故吗？我怎么才能拥有像李耳那样的杯子？他不禁喊道：“天帝。”

“嗯？”

“我想有一个盛水的杯子。”他怕天帝随便给他一个，补充道，“最好能和李耳用的杯子一样。”

“好吧。”

一小团白光出现，落在盘古的手里，盘古便有了一个盛水的杯子，和李耳的那个杯子一模一样，他怀疑这就是李耳的那个杯子。他捧着杯子接了整整一满杯，喝了一口。为什么还不清甜？盘古疑惑了。难道不是因为杯子？那是为什么？他思考了好久，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雨下了一夜两天，盘古就在雨里淋了两天一夜。乌云终于散去，又是新的一天，太阳从东方升起。对，盘古和李耳一样，称那颗明亮的星为太阳。盘古睁开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眼前竟然一片嫩绿。原来，那天长出来的绿芽不止他眼前这一株，而是很多很多，只是因为它们长得太小，也因为盘古太过关注眼前这一株，所以才没有看到其它的绿芽。盘古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过了几个月，绿芽长成了细细的小树。天空，时不时地聚起黑云，有时暴雨，有时小雨，有时还伴有电闪雷鸣。盘古没见过电闪雷鸣，起初有些害怕，但渐渐地，就习惯了，也就不怕了。几年后，目之所及，一片碧绿；几十年后，树木成林，野草遍地，还有花香，可惜没有鸟语。

盘古很高兴，在树林里穿梭、游荡，摘果子、采鲜花，在河里游泳，在温泉里泡澡，好不惬意。有一天，他在一处山岩的裂缝发现了喷涌的泉水，他当时太渴了，没有解下身上的杯子，直接用手鞠了一捧，便送进嘴里。啊，是久违的清甜。原来，水之清甜，不是因为杯子，而是因为它的出处，只有从岩缝里出来的水才清甜。

他就这样欢乐了几百年，直到所有的森林都留下了他的痕迹，所有的河流湖泊都留下了他身上的泥垢，所有的山洞都被他睡过。他开始觉得没意思了，无聊了，也不摘果子了，连清甜的泉水也懒得喝了。他靠坐在一棵树上，任叶间滴落的露水滴在头上、肩上、腿上。他睡着了，他梦见了兔子、刺猬、蛇、鹿、牛、马……他突然醒来，想起了久未联系的天帝，于是喊道：“天帝。”

“嗯？”

“我想让我的森林里有动物。”

“这个可以有。”

天帝就此没了声音，再喊，他也不答应了。过了一会儿，盘古听到头顶有动静，抬头一看，是一只小鸟飞过。啪嗒，一坨咸湿的物事落进嘴里，这是盘古第一次尝到这样的味道，感觉还挺好，就咽进了肚里。紧接着，两只鹿从他眼前奔过，两只羊从他眼前跑过。这么快就有了？盘古起身，开始在森林里寻找和追逐动物。那些动物都是一对一对的，一雌一雄，在林间草地里，或奔跑嘻戏，或静卧修养，或信步游走，或悠闲吃草，或溪边饮水。本来挺和谐的，可谁知盘古一到，便鸡飞狗跳，动物们被他撵得到处乱跑。盘古一会儿撵马，一会儿遛虎，一会儿逗猴子，一会儿惹狮子。这不，惹毛了孔雀，孔雀正追着他啄呢。

盘古就这样撵着动物过了几十年，闹得动物看见他就跑。这几十年，动物们虽然疲于奔波，但还是趁着少有的宁静交合，繁衍了不少子孙，森林里热闹了好多。虫鸣声、狼嚎声、虎啸声，动物的脚步声，身体与野草的摩擦声，此起彼伏。盘古也终于追腻了，他停了下来，开始观察这些动物，开始温和地和它们说话，开始温柔地抚摸他们，渐渐地融入其中。动物们见他也不跑了，甚至还主动靠近他，蹭他、亲他。啊，拥抱动物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