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春：沙特“逆操作”是以小博大

据媒体日前报道，今年2月至3月俄乌冲突爆发前后，当美欧石油公司纷纷从俄罗斯撤资之际，沙特企业却向3家俄罗斯能源企业投资5亿多美元。这波逆向操作出人意料，反映出美国与沙特盟友关系的复杂性，也是透视美沙关系的一个窗口。

首先，这次投资可能是沙特与美欧之间的一次市场博弈。美国与沙特因为视角不同，经常对国际能源市场作出相反判断。2018年以来，因不看好油气市场的前景，而把宝押在新能源上，埃克森美孚、英国石油、壳牌、道达尔和埃尼集团等美欧石油公司已经出售281亿美元的资产，还计划进一步处置300亿美元资产。

而沙特等海湾国家则认为美欧过于浪漫主义，未来相当长时期内传统能源仍然非常重要，于是作出相反的投资决策。阿联酋宣布2025年前投资1220亿美元，沙特计划2027年前投资3000亿美元，以便快速提升石油产能。近几个月来，美国一直要求沙特提高石油产量，沙特则反将一军，声称自己没有足够产能，这是美欧缩减投资的后果。沙特阿美石油公司总裁说，即使现在增加投资，也需要数年之后才能见效。

沙特富豪素来以高风险投资著称，曾在早期投资花旗集团、苹果公司、优步、推特等赚得盆满钵满。此次对美欧公司反向操作，可能就是借机抄底，是一种纯粹的市场作为。

其次，这是沙特与美欧之间政治经济体制的暗中角力。沙特是全球经济国有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美国则是经济市场化程度

最高的国家之一，这种显著的差异性往往导致南辕北辙的市场操作。沙特阿美石油公司是全球最大的国营公司，市值2.6万亿美元，仅次于美国苹果公司。今年第二季度阿美公司纯利润484亿美元，同比增长90%。但是，因为阿美是国营公司，高油价时其公司获益明显低于西方私人石油公司。根据规定，油价超过70美元后，沙特政府扣留从15%跃升到40%，油价达到100美元后，则达到80%。这肯定会让拜登总统羡慕不已。

直接拥有全球最大的石油公司，是沙特手中的一项重要权力。阿美公司总裁就说，沙特现有原油产能为每天1200万桶，只要政府一声令下，可以随时增产。正是这种权力，能让拜登自食其言，不得不前往沙特访问主动求后者配合自己解决美西方制裁俄罗斯导致的国际能源短缺问题。英国《金融时报》评论称，对股票投资者来说阿美或许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它对国家、全球的影响却是巨大的，令美欧同行相形见绌。俄乌冲突爆发后，在美欧政府尚未正式出台制裁措施之前，西方大石油公司在意识形态压力下，被迫提前割肉退出俄市场。对于没有意识形态压力的沙特投资者而言，这恐怕是一个“跃进”的好时机。

第三，这也可能是沙特与欧美之间关于全球权力的竞争。在美沙同盟关系中，沙特长期以来显然是被动的一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沙特是任人摆布的“小兄弟”。沙特、伊朗、以色列、埃及、土耳其等中东中等强国，多年来在大国竞争的夹缝中求生存，早已练就了以小博大的看家本领。在目前的大国格局中，尽管美国仍然是沙特最重要的盟友，但是中国和俄罗斯也都非常重要，沙特不可能完全选边站，而是追求在各大国之间长袖善舞。俄罗斯是沙特影响全球石油供应量的主要伙伴，没有俄罗斯，“欧佩克+”就失去了意义。中国是沙特最大的贸易伙伴、最大的石油进口国。沙特石油贸易的未来在中国。

俄乌冲突期间，沙特等海湾国家保持“中立立场”，没有追随美欧制裁俄罗斯。拜登访问中东后，沙特外长率先发声，承诺沙特不会加入美国遏制中国的阵营。在国际政治的敏感时刻，沙特企业投资俄罗斯石油公司，也是沙特在美俄之间维持政治平衡的举动之一。（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