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平险关
李东升
“鬼斧神工辟险景,两岸悬崖苦爬攀,古今最是传奇处,六道天梯平险关。”这是文友吟诵毕节七星关的诗句。
这诗句中“六道天梯平险关”的一个“平”字,确实有点睛之妙,不仅写实而且高度概括了险关变坦途的历史。窥一斑而知全豹,这里也是贵州“高速平原”的聚焦点,高光点之一。因为一滴水可以折射太阳的光辉,一片叶可以通读时光四季。
七星关在《辞源》中的注释是:“在贵州毕节县西南七星山上;下临乌江上游六冲河,地势险要,明清时为川黔滇三省交通枢纽。”
《乾隆邑志》曰:“道之难者,西蜀也;关之险者,七星也。七星雄关,下临长江,古道盘旋而上,屈曲如北斗。”字里行间无不流露雄关之险,行路之难。确实,这自古连接云贵川三省的雄关古道,悬崖峭壁下是浪涛湍急的河流,曲折盘旋陡上陡下的古驿道,历来不仅让征伐喧嚣的兵马畏难踟蹰,而且也使多少商旅行客停足心惊。
途径雄关的盐茶古驿,从杨家湾开始,便崎岖陡峭,一直坎坷不平地下行十五里后,再从七星关小街至关底河谷,需经一条悬崖间凿出的古道,其间石梯狭窄而笔陡。“一步七道坎”,“眼睛不离脚”,深道出了行路的艰难;反之,从西面云南方向而来,也是如此。粗糙的驿道,不知络绎不绝地走过了多少征战西南的兵马,川盐上云南,云茶下四川的骡队马帮,商贾行人。岁月磨痕,古驿道在历史的脚步中不仅被踏得铮亮光滑,而且留下了背背箩之人歇脚的拐耙钉杵成的醒目深孔,马蹄踏出的铁掌深坑。
东来西去,爬陡崖下绝壁的艰辛,让人梦寐以求的是临渊河谷之上,能临空而渡,跨越河谷。于是,在七星关峡谷大河之上,便有了桥的历史。
在河谷右边摩崖碑铭《应星桥》记中,我们得知在永乐十四年(1416年),毕节指挥佥事秦光将原关脚渡口处的竹缆浮桥,改建为铁索浮桥。摩崖碑铭中依稀可见:“……(铁索桥)连环为锁,铸双柱立于两岸之石,横缆于中,分索持航,布船为梁,江面如履平地焉……”
从这崖壁上的记载开始,在古代人与现代人不懈挑战自然的斗争中,在数百年的时光里,让七星关在中国桥梁建筑史上,留下了各式桥梁的身姿,写下了厚重的一页,形成了一个追古今,跨时空的桥梁博物馆。
当你来到七星关,伫立在浪涛哗哗,群峰奔涌的风景中时,踏访那历经沧桑的旧桥遗址,再仰观那陡然抬升的现代桥梁时,你会在感叹和惊讶中演绎一回脑海中想象的穿越,在时间和空间与古人对话——
继明指挥史秦光之后,明嘉靖年间,七星卫守官又在铁索浮桥之地,募资建设石桥,石桥在战争中被酋长阿克所毁。
顺治十三年(1656年),云贵总督卞三元重建石桥,但是在清十八年(1661年),桥孔被洪水冲毁;康熙五年(1666年)重新修建石桥,二十七年(1688年)再次被洪水冲毁;三十七年(1698年)将石桥改建木桥,五十四年(1715年)木桥毁于泥石流。
乾隆九年(1744年),再于老桥上方建四跨石礅木梁桥,桥上建廊,十九年(1754年)因雷电所击木桥毁于大火。
二十年(1755年)知县董朱英复建,改为双跨石礅木伸臂梁桥,再在桥面上建风雨屋14间,供往来行人避雨纳凉,桥两端辟桥门,并各建牌坊一座,咸丰十年(1860年)这古朴雅致,造型精巧的风雨桥,不幸又毁于战火。
同治八年(1869年),毕节知府又照原样复修这座优美的风雨桥。它在承载着上云南、下四川的骡队马帮,行客商旅的不停步履,长达67年之久后,1936年,当地大地主朱益斋为阻止红二、六军团过河,又将木桥烧毁了,致使中共川滇黔省委委员、六军团政治部主任夏曦过河牺牲,七星关古老历史上,留下了红军长征史的红色印迹。
1939年,中国抗日战争的第三个年头,国民政府为保障抗战物资运输,在云贵高原抢修了“史迪威公路”的延伸线——川滇公路。这条抗战物资输血线,东北起自四川蓝田,西南止于云南曲靖,公路沿古驿道仍从七星关穿越。修筑跨河桥梁时,工程队在被毁的风雨桥上游,建石礅钢架、上铺木枕作桥面的钢木大桥。在抗日烽火硝烟弥漫的岁月里,长龙般的汽车队夜以继日,载着数以万吨的美国援华物资,从七星关钢木桥上滚滚通过,经毕节转入川南、再由水路航运重庆,这些抗战物资源源不断地被分配到各大战区,支持着抗日战争。
在“川滇公路毕节运输局”给国民政府中央军事运输统制局的报告中写道:“川滇公路在1940年抢运军用物资达6万吨,占同年援华物资61394吨的98﹪;同时,在这条路上还运出了毕节供国家出口,换取外汇购买抗战物资的大宗土特产品如猪鬃、生漆、牛皮、五倍子等。仅威宁火腿1942年就运出5万斤、黄梨10万斤、白腊1000担……”
重庆国防运输部,专门在毕节设立了川滇公路运输局,配备了机动快速的护路部队。这个护路机动营,把七星关作为重点守备对象,派出一个加强连常驻七星关。那时,桥梁四周戒备森严,入夜桥梁上探照灯亮如白昼,巡逻哨穿梭交织,且配备了高炮(高机)防空,足见这座桥梁在抗战运输线中的重要性。
1965年,这条承载四川贵州进云南的主要通道,为更好地适应巩固和加强西南边陲国防建设,保障抗美援老、抗美援越的战备需要,交通部门在钢架桥下游处,新建了一座长50米、宽6米的六孔石桥,新桥可错车双向通行,解决了铁架桥因承载受限,单向排队上桥,浪费时间的难题。
因峡谷大河的隔阻,七星险关始终绕不开一个“桥”字。在说文解字中桥的注释为:“梁之字,用木跨水,今之桥也。”以后“桥”又引申为架于悬崖峭壁上的“栈道”和架于楼阁宫殿间的“飞廊”等天桥形式。
从明代万历年间在这峡谷河流之地桥梁历史的书写开始,近六百多年的星换斗移中,多少代人的不懈努力,七星关桥上过往的人流车马,还是仅解决了渡水;车辆行人,过桥后仍然要盘旋迂回于深渊峡谷,无法实现悬崖峭壁上的凌空飞渡。
桥梁引申意义上的跨越空间的“天桥”,终于在改革开放后,这历史的追求才得以实现。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浪潮,推动了内陆省份经济社会的发展,交通运输的引领作用自然凸现。“经济要发展,交通应先行”的重担压在了交通部门肩上。在对川滇公路毕威(326国道)段进行拓宽、降坡、去弯取直、铺垫柏油路面的改建中,1996年终于在六孔大桥的上游,破天荒地建起了一座钢筋混凝土大桥。桥身全长193.52米,桥面离河水约50米,桥柱大小共有29棵,桥的正中间由两个长虹式的大拱构成,所以该桥被命名为七星关长虹式大桥。
长虹式大桥的建成,终于在600年间的历史长河里,七星关交通第一次实现了空间上的跨越和腾飞。河谷上第一次有“飞桥”在半山间拱起脊梁。建设者们把“说文解字”中桥梁的引申意,写在了崇山峻岭间。大桥在东西山谷间确实宛如长虹,以力量和线条的优秀弧度,凌空飞架峡谷两岸,减少了两岸公路行驶中的陡下陡上、辗转盘旋,一定程度上拉平了峡谷险阻。
但这还不是七星关桥梁史书写的杀青,精彩的诗章还在进行着。中国文化的精髓,有一种人类进步中执着追求、永不停步的内涵。“愚公移山”、“精卫填海”、“跨父追日”……演变到今天,聚焦为七星关大桥的再度腾飞。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党中央国务院的关怀下,在交通运输部等国家相关部委的大力支持下,贵州这个云贵高原上的内陆省,吹响了高速公路建设五年大决战的战斗号角,让贵州实现了高速公路的跨越发展,路和桥的取系,让贵州同时展示了喀纳斯地貌上世界桥梁建筑的诸多第一。
为使毕节试验区更好地融入川滇黔渝经济发展圈,充分发挥川滇黔渝物资集散地的功能,2009年9月30日,毕威高速公路在上级的关心下开工,这条从毕节市南联接杭瑞高速、厦蓉高速的路线,融入了国家“六横七纵八联”的西部省区路线。毕威高速公路在跨越七星关时,真正让这古老的雄关,“一桥飞驾南北,天堑变通途。”
在乌蒙磅礴,天低云垂的背景下,在悬崖对峙的大峡谷间,高速路上的七星关大桥——以平行预应力混凝土钢构大桥的庞大身姿,横空出世,跃然天际。那195米高的11号主墩,在渊壑间犹如摩天大厦般拔地而起,伟岸的身姿蔑视群山,获得了世界预应力混凝土连续钢构第一高墩的称号,彰显出中国科技实力、建造业的伟绩,以及贵州公路建设者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百折不挠的初心。
“六道天梯平险关”。品评着这诗句,溯源时空,从明永乐(1416)年至2017年,七星险关桥粱建筑史历经606年;从空间上看,铁索桥、石墩桥、木粱桥、钢架桥、六孔石桥、卧虹大桥、混凝土钢构大桥,每座桥都在一步步逐步提升,确实如天梯,节节登高,跨越峡谷的弧度越来越宽,到最后终于攀上山巅云雾间,平直了七星险关。这不仅仅象征贵州“交通洼地”的腾飞,而且是中国速度的体现。
“防拒连山险,长桥压水平。”古代诗人宋璟,预见了今天的伟绩。
雄关险阻可平,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途上,还有什么艰难险阻可以阻挡中华民族前进的步?
统筹:刘禹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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