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橙”正果褚一斌

 

2018年11月1日，熊猫指南2018秋榜发布会在北京举办，继2018春榜之后，褚橙继续上榜。除此之外，作为中国匠心农人的代表，褚橙的新掌门人褚一斌获得首次熊猫指南“农业大师奖”。

褚橙基地在哀牢山上，山下几百米，红色的嘎洒江流过，河谷深切云贵高原。这条江是云南大山中一条野性的河流，也叫元江，在中越边境的越南老街流入越南。进入越南之后，它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红河。

元江河谷是我国干热河谷气候的典型代表，车开进新平县嘎洒镇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出酷热，这里的温度比昆明高上10度。褚时健在这里种植褚橙成为“橙王”之后，元江河谷已经成为云南大规模的经济作物种植带。

云贵高原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透过清澈的天空炙烤大地，只有几片白云缠在哀牢山半山腰，用不了几分钟，人就大汗淋漓。

褚时健2002年来到哀牢山种橙子时，刚刚走出监狱，还在保外就医阶段。他的启动资金并不宽裕，为了尽早见到效益，褚橙基地选择了矮化密植——树高不过人，树间更是没有站人的空隙，这让整片橙园里找不到一个阴凉的地方。

很难想象，当年74岁的褚时健是如何度过这段炎热的，而他在这个橙园里一直呆到了86岁。

进“哀牢”容易，出“哀牢”难

开车载我们到达褚橙基地的是褚一斌，作为褚时健的独子，他出生时褚时健正被打成右派，在嘎洒公社“改造”。

正是在嘎洒糖厂，褚时健展露了自己的商业天分，成为了“糖王”；进而，他又到玉溪卷烟厂就任厂长，通过对中国烟草业的国际化对标，以及深入田间地头的烟叶种植管理，终成一代“烟王”。

褚一斌望着哀牢山，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经历：“我生在村里，小学在嘎洒公社，中学在玉溪地区，大学到了省会昆明，兜兜转转就没出过云南。”这正是父亲褚时健给他留下的印记。

褚一斌今年55岁，他的装束和褚时健在橙园工作时一样，贴身穿着背心，外头套一件衬衫，只不过褚一斌没扣扣子，显得更随意一些。褚时健在这个年纪时，正是在玉溪卷烟厂厂长任上，他正在欧洲大陆考察，并谋划贷款进口卷烟设备。

翻看褚时健的老照片，我们不难发现父子二人的相同之处：皱纹都深深地刻在脸颊之上，但眼神里还是有笑意。

我问褚一斌：“褚老在哀牢山种橙子之前，这座山有名气吗？”

褚一斌说：“没名气。只是‘反右’时很多人被发配到这里，他们有时候感叹‘哀牢’，进去容易，出来难。”

我又问：“褚老也会感叹吗？”

褚一斌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曾经寻找过自己少年时的家，但什么都找不到了。

“这里发生过几次大的泥石流。”褚一斌说，“一切都被掩埋了。”

哀牢山里应该藏了很多秘密，但藏不住的，是褚时健起落的一生、励志的晚年，以及整个褚氏家族未来的命运。

熊猫指南CEO毛峰（左）在云南拜访褚一斌（右）

人生大考

我们一直认为是褚时健在2002年用一颗橙子开启了中国现代农业进程，但在哀牢山耕作十年之后，他真的老了。

“我已经甘心了，我精疲力尽了。”2012年，85岁高龄的褚时健给褚一斌打了一个电话，褚一斌回到了云南。

回到云南之前，褚一斌在外“游荡”了25年——他去日本留学，在新加坡定居，去南美洲、非洲考察，在北美广交朋友。而他赖以为生的手段，是投资美股。

回到云南之后，褚一斌先是在山上呆了一年，从果树种植、修剪、施肥、浇灌等等工序一点点学起，真正静下心来研究农业。

此时褚时健面对的情形，是如何在儿子和外孙女婿之间选择接班人的问题——褚时健的外孙女任书逸、外孙女婿李亚鑫在2008年被他召回国内帮忙，李亚鑫更是一手搭建了褚橙的营销体系，现在儿子回来了，怎么选择？

褚时健和马静芬夫妇决定，让家族每个晚辈都管理一块地，一边学习一边种植，看谁做得最好，就把基业传给谁。

褚时健对褚一斌的考试是在2014年开始的，对此，褚时健说：“我基本算是家族产业，将来董事长肯定由我儿子褚一斌来继承。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说，你把我这个品牌搞砸了咋个整？先考试，让他自己来搞一块试试，有大问题我帮帮他，成功了再来接，搞不成功，就不行了，所以他也在努力。”

李亚鑫在新平县创建了漠沙基地，种了7000亩冰糖橙，取名“实建橙”；马静芬成了接班人考试的陪跑者，她分到了玉溪磨皮村的一块地，种了沃柑，取名“褚柑”。

褚一斌也选了一块基地，2015年年初，龙陵县8000亩土地完成流转，统一归至恒冠泰达农业发展公司名下，成立于2014年9月的恒冠泰达，正是褚一斌的主要阵地。

褚一斌任这家公司的法人兼董事长，公司由新平金泰和一家新加坡外资公司合资成立，其中外资持股70%，沿袭了褚橙庄园基地加农户的开发模式。对于褚一斌这块基地，褚时健不给人，不给钱，不给技术，要他自己闯一闯。

褚一斌的基地在保山市龙陵县的勐糯镇，这里离缅甸只有20多公里，当他开车前往基地的时候，一路上怒江就在路边的峡谷里奔腾。褚一斌讲述去基地的一路车程时，可谓惊心动魄，他曾经载着华中农业大学校长、柑橘领域一线科研人邓秀新前往勐糯镇指导，到达龙陵基地之后，邓秀新说：“我以后还会再来，但我带的那些博士，估计不敢再来了。”

我们试着问他为什么会让自己屡屡“涉险”，褚一斌说：“痛、快。”他用这两个字描述父亲褚时健的一生，也用这两个字讲述自己几十年的境遇，让这个家族故事在励志的同时，又多了些侠客的味道。

褚一斌（左）和熊猫指南CEO毛峰（右）

在龙陵基地，褚一斌没有照搬褚橙基地的种植模式，他首先放弃了矮化密植，这毕竟是褚时健当年不得已的办法，褚橙在这件事上也“吃了亏”——2015年褚橙质量下滑，到了2016年，他们曾砍掉了37000棵果树，从株距1.5米修剪到3米，保证每颗橙子都能吸取足够的阳光和养分。

除此之外，龙陵基地还引进了国内外优质杂柑、脐橙、柠檬、柚子等数十个品类，希望筛选适合本地气候、土壤条件的品种推向市场，打造新的品牌。褚一斌一直试着扩大褚橙的产品线，2015年，他从越南挑选了红心青柚，将其命名为“褚柚”，在天猫叫卖；他还在曲靖市龙马县规划过苹果种植基地，但因当地风太大只好罢休。

在这块基地，褚一斌摸索出了褚氏农业未来实现轻资产运作的方式——不再租地，而是输出种植生产管理和品牌管理。褚时健打造的“作业长”制度在我国农业种植上第一次实现了现代化的农产品质量管控，在8000亩的龙陵基地，褚一斌也实施这一制度，他会用人，甚至可以“批量”培养作业长。

在3年的考察期里，褚一斌说过：“一家人开会时，我也说到，只要家里有能人，能够比我做得好，由他来挑大梁，我没意见。”但最终他通过了考试。

“那你自己的人生在哪里”

2018年1月17日，在褚橙庄园里，褚时健90岁生日的宴会召开，与此同时，云南褚氏果业股份有限公司也举办了成立仪式。褚一斌担起褚橙重任，牵头组建股份公司任总经理，90岁高龄的褚时健任董事长一职。

褚一斌相信资本的力量，这是他在新加坡那些年摸爬滚打的经验，他靠金融投资养活了一家人。前些年，他也跟褚时健提过要引入投资，或打包上市，被褚时健拒绝。

褚一斌说：“在某个阶段，他很反感产业和资本市场的融合，对上市他是条件反射式的反对，大家就说他是一个匠人，我说错，绝对是错。如果他是匠人，在九十年代，云南省的第一条高速公路是他修的，澜沧江的水电站，他去做了，投了上百亿，也是跟银行借钱去投的。这是一种战略，一种格局。”

我查了一下数据，在1996年8月，褚时健时任云南红塔集团董事长，在“烟王”之外，他代表红塔集团还与云南省交通厅签订协议，双方共同出资，改建原来的昆玉汽车专用二级公路为高速公路，由红塔集团控股，这是云南第一条高速公路——昆玉高速；至于澜沧江的水电站，红塔集团参与建设了小电站六座、大电站两座，从1996年到1999年，累计投资了88.34亿元。

所以，褚时健大概也担得起“电王”这个头衔，只不过这些投资并不广为认知，而外界也更期望他是一个“农业匠人”，基于我国农业发展现状而言，这是人们能够给到褚时健最合理的褒奖。

可能褚时健也希望止步于此，但在褚一斌看来，这并不一定合乎情理，至少二十年前的褚时健绝不会停在这里。那么，剩下的路就由他来走完吧。

褚一斌操盘的褚氏果业一上来就是股份公司，成立的当天便引入了投资，他说服了褚时健。根据当天签署的增资认购协议，褚氏果业引入了两个新股东，仁恒物业服务管理（中国）有限公司、恒冠泰达农业发展有限公司。

但褚一斌规定了引入投资的标准。“如果按照一些基金强制资本的要求，比如说一些风投基金强制设置一些要求，那对我们的产业就产生了一种干扰。”褚一斌说，“这样我们肯定是不干的。”

褚橙并不是因品种优异而出名的水果，这种水果是原产于湖南黔阳县的冰糖橙——褚时健把这种普通的橙子引进了云南，在此之前，这种橙子毫无名气，并且因为“娇贵”而不被农人所接受，当地政府为推广种植伤透了脑筋。

褚时健依靠科学管理和产品质量管控，种出了适合东方人胃口喜好的冰糖橙。他利用哀牢山的海拔、温差和日照，也针对性培育24:1的甜酸比例，让褚橙更加适合亚洲人的口味。

和褚时健将冰糖橙的种植科学分解不同，褚一斌更加感叹生命的复杂，冰糖橙的口感非常清甜，他内心把这些橙子当林黛玉一样去细心呵护。除了自己的学习摸索外，他也曾救助于科学，曾经载着华中农业大学校长、柑橘领域一线科研人邓秀新前往勐糯镇指导，他希望自己带给褚橙的，除了坚守着褚家的梦想外，也能注入更新鲜的血液。

父子两代在思维上的这些不同之处，或者正是由于褚时健起起落落的经历让他有了这样一个面对物种的态度，而褚一斌还在学着去感悟。

我们见褚一斌的第一面是在昆明，这里是恒冠泰达的运营总部，褚一斌正在为褚橙的年轻产品命名——它们的标准低于褚橙，价格自然也低于褚橙。

会议室里有块白板，上面用碳素笔写了两个新的产品名称。“现在在给这个新产品命名。”褚一斌说：“二选一，快定下来了。”

褚一斌希望这样可以扩大褚橙的消费群体，同时，不伤害褚橙这一品牌——褚时健默默无闻耕作十年，褚橙才以“励志橙”名满天下；现在褚橙基地不断扩大，小树、老树和壮年树木果实品质不一，确实到了重塑产品组合的时候。

褚橙庄园现在已经成为了励志教育基地和农业教育基地，时不时的有外地大巴来往其中。褚时健铺设19公里长的管道从哀牢山引来的泉水，除了用作果园灌溉之外，在褚橙庄园也形成了一个景观湖，湖边修葺一新，成了游客喝茶谈天的好去处。

褚时健现在在玉溪安度晚年，那里有他的老朋友。褚一斌则成了褚橙庄园的新主人，他有时候会在湖边坐坐走走——哀牢山这个当年离开的地方，成为了褚时健最后的创业地；褚一斌在外“游荡”25年之后，也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我们到达褚橙庄园的时候，橙子还青着，挂在树上显得枝繁叶茂。我们离开一个月以后，2018褚橙销售启动仪式在褚橙庄园举行，90岁的褚时健也从玉溪赶来，在客人和夫人马静芬的“撺掇”下，给褚一斌一年的表现打了个分：80分。马静芬认可了这个分数。

对褚一斌的“考试”还在继续，现在的题目，是如何将今年产量翻番的褚橙销售一空，他为重塑产品组合下的功夫可能要派上用场了。

只要褚时健露面，人群就生出了“朝圣”的心态，于是有人请褚时健为现今的民营企业家打打气，褚时健回忆了自己投资建设澜沧江水电站的经历——大胆去做吧。他已经有几年没谈过这个话题了，倒是褚一斌一再提及父亲的胆略和见识，这对父子一直在相互影响。

《褚时健传》这本畅销书讲出了褚时健跌宕起伏的人生，现在，有年轻人在橙园里找到褚一斌，也要给他写本传记，褚一斌和这位年轻人定了个五年之约，这是他给自己布置的一场考试。

褚一斌跟我们说起，他曾经参加几位富二代的谈话，席间的话题是如何守住父辈的基业和荣耀，他对此颇为不屑：“那你自己的人生在哪里？”

这些年，褚橙的广告语一直是：“人生总有起落，精神终可传承”，我们也很期待五年之后的“褚橙”。

褚一斌（左）获熊猫指南2018秋榜“农业大师奖”，熊猫指南CEO毛峰（右）为其颁奖

编辑：刘少博

文：马祎、贺大卓

图：马祎、亢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