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师到开按摩店，一脱成名，天涯版主“流氓燕”消失的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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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5月11日，晚10点左右，ID号名为“流氓燕”的博主，在天涯社区真我版发布了自己的半果照。

她听从了天涯评论区里高人的指点，次日上午10点，她发布了自己的全果照。

互联网第一代幕后推手陈墨，对这些果照推波助澜，立马引起轰动。

这些照片，就像在天涯社区丢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余波扩散到全网。

吃瓜群众围观香艳照，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争相下载、转发。

一天之内，“流氓燕”这个ID的访问量，突破30万人次，访问者总数不断突破新高。

各大纸媒纷纷跟进，加以报道。

“流氓燕”的知名度，迅速地超越了情色女作家“竹影青瞳”，这个女作家，在2004年1月5日，发布过自己的果照，一脱成名。

这个流氓燕是何许人也？她为什么要在天涯社区发布自己的果照？

她后来咋样了？

——02

1975年9月25日，“流氓燕”出生于武汉市阳逻镇，原名叶海燕。

这个女娃子的名字，来自于文学巨匠高尔基的名作《海燕》。

她的父亲是村里的技术员，她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社员，生完孩子，就得下地挣工分。

只有收了工，她才能着急慌忙地赶回家，用乳汁喂饱嗷嗷待哺的婴儿。

过了两年多，叶海燕有了第一个弟弟。她在家带孩子，父母去忙地里的活。

九岁那年，父母又给她添了一个弟弟，一拖二，她成为家里的一头顶呱呱的小母鸡。

父母忙，她更忙，不光要带好两个弟弟，还得去上学。

她从小能干，在学校里也是先进分子，当过班干部、少先队大队长，“三好学生”的奖状，在家里贴得满坑满谷。

到了初中，她开始混日子，成绩拖班级的后腿。

毕业前半年，她奋起直追，成绩摸高到班里第五名。

她被特别选派去考中专，可惜没考上，只得终止学业，踏上人生的另一段征途。

——03

1991年，叶海燕16岁，在村里的茶场采茶，脸晒得黢黑。

采茶季结束后，她去餐厅当服务员，每月能拿到百来块钱的收入。

1993年，叶海燕在村里的小学当代课老师，收入依旧微薄。

她的两个弟弟都在上学，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有一个初中同学，在南方打工。回家过年的时候，告诉她，东西南北中，挣钱去广东。

那里遍地都是黄金，一拣一麻袋。

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生生把叶海燕说动了心。

1995年，叶海燕头脑一热，决定跟同学一起出门挣大钱。

到了遍地黄金的广东，她的同学告诉她，所谓挣大钱的秘籍，是嫁个当地的土豪。

哪怕给人家做妾。

叶海燕一听就泄了气。

她不肯折节屈尊，谢过同学的好意，辗转到了广西省玉林市，在一家卡拉OK歌厅上班。

闲暇之余，她读读书，写写字，向报社投稿。

她怀着一个文学梦，想当聂鲁达，但是她投出的稿子，都泥牛入海。

和大多数打工仔一样，叶海燕挣不到什么钱，文学梦也越来越渺茫。

她迷惑，她无所适从。

挣扎着过了三年，她炒了老板的鱿鱼，拿出自己的积蓄，开了一家正规的按摩店，当老板。

——04

她开的按摩店附近，还有数家暗藏猫腻的发廊。文艺女青年叶海燕，鄙视发廊小姐们。

有些男顾客，在发廊消遣以后，无事可做，到按摩店来扯闲篇。

为了做生意，叶海燕不得不在脸上堆起笑容。小姐们也会凑过来，一伙人打上四圈麻将。

等人一走，她会让店里的技师，把小姐坐过的凳子，擦了又擦。

她嫌这种人不干净。

由于缺少经营手段，她开的按摩店关门大吉了。

隔壁的发廊生意那么红火，看得她快吐血。想不到，她看不起的人，捞起金来比她厉害得多……

生意失败后，叶海燕到玉林市的一家酒店，应聘当上了大堂经理。

因为工作关系，她接触到了大量的小姐，对她们的工作性质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她发现，这些小姐们，日子过得像驴粪蛋，表面光。她们没几个活得开心的。

她们的头脑拧巴起来，就买醉，就哭得撕心裂肺。

叶海燕的心里，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同情这些性工作者，就像内山完造同情鲁迅。

——05

1999年，叶海燕有了第一次。

那是在一个草垛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她的耳朵很不舒服。

他走的时候，把背心往光溜溜的肩膀上胡乱一甩。

耀眼的阳光，照在他背上成片的细碎汗珠上，像是一片密集的鱼鳞，闪着银光。

除了青草汁液的味道，叶海燕对他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她匆匆结婚，匆匆离婚。传闻说她的前夫出轨，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把丈夫捉奸在床。

2000年，叶海燕离婚后，落寞地带着女儿回到湖北老家，在县城的一家广告公司，找了份文员的工作。

那时，国内的网吧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叶海燕染上了网瘾，无法自拔。

她去广告公司上班，图的是这份工作能免费上网。

在那个时代，如果拨号上网，打联网游戏，网费贵得吓死人。

很快她就发现，她的薪水无法养活孩子。她辞职，当了一个医药代表。

当业务员的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依旧过得困窘。

房租，柴米油盐，女儿的教育费用，几乎把她逼疯了。

她心里的苦闷，无处倾诉，只能上上网，在陌生的网友们那里，寻找一丝心灵的慰籍。

她在天涯注册了个ID，叫“雨燕单飞”，把自己从当代课老师，到四处打工，到变成一个单亲妈妈的故事，写在天涯上。

那个时代，天涯遍地都是大神，有无数神帖。

这是个纯洁的地方，聚集了不少愤青。他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生气蓬勃。

叶海燕的故事太平淡了，没有多少网友感兴趣。

这种水帖太多，没人顶，上不了热门。

有段时间，她穷困潦倒，寄住在一个小姐的窝里。

她每天和小姐们打交道，看到、听到无数的江湖故事。

她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把这些江湖故事写出来，发在天涯上。

——06

她换了个网名，注册了新ID“流氓燕”。

她一改之前的写作风格，以一个女流氓的姿态出现，为小姐这个弱势群体打抱不平。

她言辞泼辣，口气刁钻，思想大胆前卫，很快引起众多网民关注。

她写了大量文章，几乎都是关于爱情和性的，在文章里动辄爆粗口。

她说:

“每个人都有权利，自由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发生性关系。”

她的言论逻辑混乱，饱含西方社会“性自由”思想的糟粕，引来不少正义感爆棚的人，对她展开攻击。

对此，她觉得格外屈辱和愤怒。

她决定，使用自己独特的投枪和匕首。

别人越骂，她的帖子发得越多。

在一个晚上，她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

2005年5月11日，晚上10点，“流氓燕”在天涯的虚拟社区——天涯真我板块，发布了自己的半果照。

次日上午十点，她发布全果照。

互联网幕后推手陈墨，顺势推波助澜，她的果照，就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天涯激起波澜。

“流氓燕”，一夜成名，名震天下。

24小时之内，她发布的帖子访问量突破30万，持续增长。

天涯的网友们口口相传，竞相下载收藏，疯狂转帖。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轰轰烈烈。

几家欢乐几家欢乐愁。

天涯的高层管理人员，紧急开会，讨论这个帖子，删还是不删？

此时的流氓燕，得到了一部分网友的夸奖。同时，更多的网友对她施以辱骂、人身攻击。

2005年5月18日，流氓燕发布公告:

因为我的这张相片，风波已影响到我的线下生活。我已通过网络，向海南省公安厅提出网络申诉，清除侮辱我的所有文字，并提供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IP地址，不排除采取法律手段。

——07

天涯的高层，正一筹莫展，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把“流氓燕”这个ID注销了。

销号的理由是她骂人，骂人被销号，天涯官方不需要通知版主。

一夜爆红后，叶海燕在线上接受了天涯官方的采访。

她解释说:

“其实很多了解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原来有个ID，叫雨燕单飞，

为什么雨燕单飞消失了，流氓燕反而会成为著名的ID？我认为，这是人性的压抑、扭曲让世界陷入疯狂状态，我只能这样解释。”

在天涯上，“流氓燕”的果照被悉数删除，她被封杀了。

“流氓燕”这朵小小的互联网浪花，迅速地消失，消失得无声无息。

她的大名已经全网皆知。她发布的照片，被捷足先登的网友私下拿来售卖，严重违背公序良俗。

有人用虚拟社区的钻石币购买，或者网银转账。

买照片的，98%是男性，还有个把猎奇心重的女士。

好奇的不仅有普罗大众，还有打着研究互联网旗号的学者、教授。

他们大书特书，在相关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沽名钓誉。

大家纷纷蹭“流氓燕”这个热点，心怀鬼胎。

在网民们的鼓噪下，“流氓燕”火了，有人批判她，有人支持她。

支持她的网友们，搞出个“天涯网友挽留流氓燕万人大签名”活动。

在这个野蛮生长的网络世界，流行着一句名言:

“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

随后，“流氓燕”出版了随笔集《夏花.禁果》，由“野火工作室”出品，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这是一个草根作家的心灵独白，文笔犹如行云流水，水平不输余华，印了9000册。

——08

2006年，“流氓燕”忙忙碌碌，创建了红尘网，并成立了中国民间女权工作室。

她致力于艾滋病的防护和宣传、关爱性工作者的身心健康这些工作。

2007年，工作室运营顺利，收到一位留美学生的十万元赞助。

这笔钱很快花完了，叶海燕稀里糊涂地解散了这个组织。

流氓燕说:

“我辛辛苦苦创建了红尘网，全身心投入到艾滋病防治工作中，却连累我的女儿跟我一起，吃不上饭。”

不久后，她又放出一个重磅消息，宣布:

“我本人也亲自参与性交易了，进了一个QQ群，已经接了五六个客，进账1500。”

这波操作，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曾经说，自己嫌小姐脏，却真刀真枪地下了海！

她成了自己鄙视的那种人，还为她们代言。

她还呼吁说:

“性工作也是工作，性工作者，作为公民的各种基本权力，应该得到更有力的保障。”

此后，她的行为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无所顾忌，在网上征集签名，提议“性工作者合法化、嫖娼者无罪”。

她带领一帮人在武汉街头招摇过市，呼吁设立“性工作者日”，引来不少市民围观。

——07

她的言行，挑衅主流价值观。叶海燕受到武汉警方的传唤，被拘留。

她被迫将工作室迁出武汉，搬到广西的一个偏僻小镇。

2011年4月下旬，“流氓燕”参加联合国人口基金会，在北京召开的，第二届艾滋病预防与性工作国际研讨会，登台发表演讲。

那是她的高光时刻。

2011年8月，“流氓燕”被房东赶走，搬到广西博白县，注册了“浮萍健康服务工作室”。

她打出了响亮的口号:

“我们倡议，免除对底层性工作者的经济处罚。”

博白县人口近200万，横三竖四四条大街。从空中俯瞰，像是无崖子摆下的一盘珍珑棋局。

县城里有个红灯区，夜里，粉红色的灯光一捆又一捆，透出茂盛的暧昧。

这里集中着数十个发廊、按摩店，街边的垃圾桶里，丢满避孕套。

有些角落里躲着小旅馆，有廉价的包月单间。

包间里住着一些无所事事的女人，三四十岁左右，穿着清凉，眼圈发黑，把嘴唇涂得血红，倚在门框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她们只用一桶清水来清洁，无知且无畏。

男人们来来去去，没一个是穿得整洁干净的。

有的直接穿着雨衣、长统靴床进来了，像是周星驰扮演的江湖侠客。

叶海燕免费宣传防艾知识，免费赠送避孕套。

流氓燕去当地“性交易十元店”卧底，免费为农民工提供性服务，在微博上发布全过程。

她问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是不是处男。

“流氓燕”，被调侃成“十元燕”。

她最佩服的是潘绥明、赵军、李银河这几个先行者。

不过，她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

有人对她说:

“你已经成了妓女了。”

她爽朗地大笑: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称呼自己为“燕哥”，别人叫她“流氓燕”，她会气得眼珠子喷出火来。

她固执地认为，这个世界已经堕落到快毁灭了，必须由她这个女超人来拯救。

——08

2013年，海南万宁市“校长带小学生开房”事件曝光。

时年38岁的流氓燕，赶到海南省万宁市第二小学门口，高举纸牌，上面写着:

“校长，开房找我，放过小学生！”

“流氓燕”的行为，再一次引起轰动，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她回到广西博白县，在家门口，张某、梁某、覃某等女性，气势汹汹地迎上来。

她们指出，流氓燕之前在网上发布的照片，损害了她们的肖像权、名誉权，要求“流氓燕”赔偿损害费。

“流氓燕”当然不干，她们当场厮打起来，“流氓燕”持菜刀，砍伤3人，被警方行政拘留13日。

2014年，“流氓燕”折腾够了，宣布退出公益活动。

她说她对爱情有瘾，在微博上公开征男友，她至少需要5个。

她在网上发起投票，希望获得“民间妇联主席”这个头衔。

大部分人认为，她是个疯子、社会规则的破坏者、女版堂吉诃德。

多年来，她没捞到钱，手头捉襟见肘，生活水平每况愈下。

——09

她的女儿一贯不叫她妈妈，叫她“肥婆”。

2016年，“流氓燕”的女儿要读高中了，她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

经过反复权衡，她决定去北京宋庄学画。

她臭名昭著，不受欢迎。她被赶来赶去，将要离开北京的时候，踩了点狗屎运，遇到了王男栿。

王男栿是一名女摄影师，美籍华裔，毕业于俄亥俄大学、纽约大学。

她拍摄了纪录片《海南之后》，片长84分钟，有68分钟是关于“流氓燕”的，纪录叶海燕抗议海南校长带小学生开房事件。

她在北京还遇到了另外一个知音，画家“仁哥”。

他有一副好心肠，把叶海燕的女儿送到米国读书。

一年后，他们登记结婚。

时隔近20年，叶海燕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家。

“流氓燕”终于回归家庭，珍视家庭，谈到“仁哥”，她说:

“纠正一下，仁哥是我的第一春，我的处女春。我是个保守的女人，我生命里只允许出现一个春，我不要第二春，对了，所有人都不许欺侮我的仁哥。”

她有一个宏大的愿景，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女画家，比肩潘玉良。

叶海燕行事大胆，作风出格，数度爆红。

她的人生路，歪打正着，一步错，全盘活。

她的一生，就像金庸笔下的珍珑棋局，置之死地而后生。

假如她继续当那个不咸不淡的代课老师，也许会桃李满天下了吧？

那么，中国的互联网历史上，就不会有“流氓燕”这个名字。

谈起自己的往事，叶海燕说:

“我并不喜欢成为网红，我只是网络社会的一个混乱产物，是一种网络流民们展示自我优越感、情绪发泄的工具，或者靶子。”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春江水暖鸭先知，“流氓燕”见证了中国互联网生态的起步阶段。

再见，中国互联网的野蛮时代，谨以此文向消失了的天涯社区致意。

（感谢阅读，公子误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