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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鲸一代,到底是个乜东东?

作者:三青 时间:2023-06-08 阅读数:人阅读

 

英国莱斯特大学的课堂上,每个学生在展示即时显示自己样貌的iPAD。

“微鲸一代”具有以下特征:体量小、能量大;遵循个体主义;不屑于和他人为伍,但同时又是孤独的。这个星球或许真有一本“孤独指南”给他(她),但一定是在互联网上。

文/宋彦

世界上最著名的一头鲸,可能是赫尔曼·梅尔维尔笔下的“白鲸”。《白鲸》这部作品曾激发海明威写出《老人与海》。正如偶露峥嵘的鲸的性格一样,《白鲸》发表时是19世纪,一直为世人所忽略。直到上世纪20年代它才“显露”其巨大的身躯,并被称为“美国资本精神”的体现。

该书讲述了亚哈船长与白鲸的生死搏斗,在经历无数次的大航海冒险以后,以双方玉石俱焚而告终。人们将作者惊呼为“美国的莎士比亚”,并且在这部宝藏式的著作中各取所需,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部分。

社会学家认为,这部作品发生的时期,是以“资本和利润”为推动力的历史新开端,征服和占有大自然成为题中应有之意。

美国心理学家弗罗姆在《占有还是生存》(1976)一书中对此有过深刻的论述,他认定“18世纪的资本主义逐步地发生了一种深刻的变化,经济行为与伦理学和人的价值观念分离开来”。

他认为资本主义已是“一个有着自己的动力和规律的运动着的系统”。他分析了“重占有”和“重生存”这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他说:“这两种生存方式的区分以及爱活物和爱死物这两种不同形式的爱,是人类生存的至为关键的问题。”

“爱死物”(占有)一旦合法化,就能为整个资本主义体在更大的海中无休止地占有,清除征服者的心理障碍。

2001年10月,河南省宜阳县,《中国交通报》为孩子们送来了电脑,孩子们学得非常认真。最初的进入中国的电脑是笨重的台式机,那时上网需要通过电话拨号。(图/CFP)

从“鲸”到“微鲸”,被互联网改变的生态。

如果说“白鲸”是资本主义初期的象征物,也就是工业化大革命时代的精神图腾,其冒险、嗜血、激情、占有的本能得到极大的释放,那么在如今这个资本主义后期,技术化的发展从“工业革命”进入“信息革命”(周有光称之为人类社会的第三次巨变:从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且每一次周期都缩短),“鲸”是否仍然是其象征物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资本”与“鲸”似乎有天然的联系,它既是庞然大物,又有着高智商。而且“鲸”样式可爱,不像“大鳄”那样令人害怕。

而在互联网时代,“微”、“碎”则是其形态,从底层“涌现”是其本质。互联网时代的“迭代”,是“数量”的变化:当某一种“微碎”的力量发展到一个临界点之后,即产生“质变”,从微小变得庞大;另外,从“时间”上的变化来看,时间也是越来越快,“摩尔定律”在不断提前。

因此,类似于“微”和“鲸”这样的结合,的确是互联网时代的产物。处处都有“微鲸”在游动、掠食。并且,当它一夜之间长大并浮出水面时,是让人惊呼的事。

从动物行为学来看,整个自然界演化的过程,“智人”的出现即是“微鲸”的一代。因为只有人满足了“体形不大、脑容量很大”的特点。而这就是“微鲸”的特征。那些体量庞大、智商也很高的陆地动物如恐龙早就消失了,因为它们个头大,“抗饥饿”的能力低。而据说是人类远祖的“鲸类”(哺乳动物),则回到海洋中“潜伏”下来。

如今的“微鲸一代”,则是那些成长于互联网环境下的年轻人。他们的代际模板是80后和90后的一部分。他们在嗷嗷待哺的时候,恰逢“世界是平的”,他们接受的信息和营养来自全世界。家长、学校和本土环境并不能局限他们,他们从一开始就懂得地球是一个“地球村”。

有人将各个代际人群做了个比喻:“或许60后是猛虎,经历过动荡的时代,自带沧桑感和侵略性。70后是狡兔,经历过贫穷,也享受过市场经济的红利,不分对错,只问利弊。90后是刺猬,自带防御武器,内心脆弱柔软,却外表带刺,不愿彼此接近,沉迷于自我的小世界。”

不管这种说法对不对,至少80后经历过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在大时代里他们显得微小,但互联网和改革开放却让他们有了发声和改变社会的力量。

2005年,北京地铁2号线里的姑娘,带着笔记本坐地铁是件时髦的事情。(图/李江树/FOTOE)

微鲸一代曾经被忽视,但一夜之间他们成为庞大的主体。

他们是“微鲸一代”的典型群体,这二三十年来的变革让他们随时代漂泊,他们曾被称作“蚁族”和“飘一代”,是微不足道的个体。但近几年,他们的互联网思维和国际视野开始起作用,他们虽微小,却有着前辈不可相比的巨大潜力。

曾被评为“新激进分子”的一代已经开始集体致青春。2004年,作家春树登上《时代》周刊亚洲版封面。那年,春树20岁,她穿着黑色皮夹克,上身前倾,冷漠地望向镜头和读者。在杂志内文《新激进分子》中,写作者春树、朋克青年李扬、黑客满舟以及令教育界头疼的韩寒成为主角。他们辍学、早恋、少年成名、崇尚自由主义,他们是西方媒体眼中的“中国80后”。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春树和韩寒等一批少年作家成了“中国80后”的代言人。社会学家和媒体用“另类”来形容他们,这一如今看来早已过时的词汇,在当时代表着叛逆、消极、自我中心……

和今天的90后一样,80后在质疑声中成长。专家和媒体用审慎的眼光盯着这群他们制造出的“独一代”。温和者说,他们是拥有独立思想的一代。激进者说,他们是道德沦丧的一代。一个80后有六个人宠爱,他们却和电脑、电视更亲近。报告文学说,他们是“中国的小皇帝”。

11年后,32岁的春树已为人妻,虽仍抽烟喝酒,但已不留恋live house里的摇滚青年。韩寒33岁,做过少年作家、知名博主和赛车手,如今是“国民岳父”和高票房导演。他不再与作协吵架,转而卖腐、晒女儿。退学少年李想不像人们料想中那样昙花一现,这位34岁的汽车之家CEO已经拥有18年的创业史。

“微鲸一代”曾经有“形单影只”的童年,他们从小就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是独生子女政策的直接受益人和受害者。家庭财富和关注力的全面集中,让他们中的大多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尽管他们也坐过爸爸的28凤凰自行车,住过父母的职工宿舍,玩具的种类也曾少得可怜,但这些和70后共享的记忆在上世纪90年代后基本结束。

随之而来的是孤独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身为50后、60后的父母尚不懂儿童心理学,他们把孩子反锁在屋子里,家门外的世界不安全,独苗一棵,不容有失。

“微鲸一代”习惯了“孤独指南”:80后是被迫宅的一代,他们学会了和自己说话,学会了给电视机降温,也学会了偷用父母的电脑,用简单的DOS系统,画出左右对称的单线条图形。他们从交笔友变成交网友,他们渴望交流,也拒绝交流。

“微鲸一代”有自己的谋生、谋食、谋取财富的方式,但本质上他们是缺乏安全感的,因此他们四处游弋:他们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变革中感受到了金钱的价值。他们或多或少地收到过亲戚从深圳带回来的新玩具,抿过苦涩的咖啡,玩过质感粗糙的大哥大。他们在少年时至少搬过一次家,从拥挤的职工楼到相对宽敞的商品房,终于拥有自己的独立天地。他们中的一些人经历过父母的下岗或下海,或尝过世态炎凉,或体验过物质急速丰裕所带来的优越感。因为赶上过物质贫乏的尾巴,他们比玩着苹果电脑、进口玩具的90后更渴望财富,更缺乏物质层面的安全感。

“微鲸”们同样面临严酷至死的教育环境:80后接受了特别拧巴的义务教育,他们的学习压力空前大,经历过教育断层的父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他们赶上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时代,学奥数、学新概念、学应用题大全。他们偏偏又赶上了空有口号的素质教育,学不踏实,更玩不明白。

从这一代起,高等教育从精英化向大众化转型,高校每年都在扩招,大学学历不再值钱。他们或许会是中国历史上研究生和博士最多的一代——大学生过剩,就业岗位有限,只好不断刷学历。

2013年11月11日,广东佛山,在小冰火人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内,四百多位客服在线处理订单。(图/CFP)

是什么造就了“微鲸一代”?

然而,是互联网将他们培养成“微鲸”。他们中的一部分是中国互联网的第一代原住民,透过眼前的屏幕了解世界。BBS、聊天室和MSN让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族群。“网瘾少年”四个字曾经常见诸报端,每个中学教师都有把学生从网吧揪出来的经历。

那时,很少有人意识到,从80后这一代起,互联网将成为和白米饭一样的生活必需品,一大批80后、90后将因互联网而一夜成名。

中国的自费留学潮也是从80后开始的。父母完成了原始积累,一部分80后不需要再挤高考这座独木桥,有钱的学霸去美国,有钱的中上等生去英国,有钱的中等生去澳大利亚,有钱的都能去新西兰。在国外,他们不再是穷酸的公费留学生,他们旅行、混酒吧、交外国朋友,他们真正开始尝试用西方人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权衡世界。

因为互联网以及走出国门,他们开始热衷于美剧、好莱坞和日本动漫,他们把《老友记》和《成长的烦恼》视为陪伴自己成长的少年记忆——像那些真正的美国人一样。

他们在BBS上圈地,建立自己的权威,第一批“网红”从西祠胡同发迹,榕树下培养出的作家不比新概念作文大赛少。

他们也是中国第一代“二次元人类”,在与三次元平行的世界里一砖一瓦地构建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30岁上下的“微鲸一代”已经逐渐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连门槛最高的政坛也为他们敞开大门。微小的他们开始掌握话语权和制定规则的权利。

他们找到了成本低廉的表达方式和自我实现方式。他们在微博上扯淡、编段子,也在微博上参与公共讨论,草根大V的影响力不容小视。

他们先追求自我实现,如果自我实现的同时能有点社会意义就再好不过。小而美是他们信奉的哲学,他们开沙拉店,顺带影响中国人的饮食习惯。他们卖化妆品,推崇成本低廉的美丽。他们开手作店,在快销的时代找回慢的美德。

即便是公务员和普通的工作岗位,他们也开始克制官话和等级观念。他们不像90后一样直接对抗权威,他们只是不再那么容易被洗脑,独善其身的同时,做点情理之内、力所能及的改变。

他们不容易被情怀和理想主义煽动,他们不愿加班,除非给他们足够的钱。

他们的家庭观念也远不像专家学者预测的那样不靠谱。和70后相比,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有早婚的倾向——离不离另当别论。

成为中坚力量的“微鲸一代”正在经历另一轮过渡期——从物质主义价值观向后物质主义价值观转变。前者以经济增长为最高目标,后者对环境、公共事务、实际福利和个人感受更为关注。

在吸引眼球的90后面前,对于80后的争议正在平息。关注少了,误解就少了。当下,定义“微鲸一代”的价值还为时尚早,他们的影响正由显性向隐性过渡。或许,十年之后,他们又将被重新定义。

本文刊发于《新周刊》第449期(2015.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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