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勒曼的暴击

 2018年10月初的一天，沙特王储萨勒曼望着桌上放着的从记者贾迈勒·卡舒吉(Jamal Khashoggi)身上切下来的几根手指，它作为战利品和任务完成的标志被手下穆特雷他们从土耳其带回了沙特。萨勒曼微微一笑。他平常总是说，他会砍掉所有批评他的人的手指。他当然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别说是沙特国内，就算是在整个中东地区他都能为所欲为。西方有人叫他Mr. Everything，一个掌控全局，万能的人。比如，2015年1月刚刚被任命为国防部长，他就在邻国也门发动了一场旨在驱逐伊朗支持的反政府胡塞武装的新攻势，在沙特的敌人伊朗的支持下，也门胡塞叛军正在那里迅速推进。对于萨勒曼来说，这是一个迫在眉睫的国家安全威胁。2017年5月在特朗普访问之后的几周，萨勒曼又对另一个邻国富有的卡塔尔开始动刀子。多年来，沙特一直指责卡塔尔资助恐怖组织，对伊朗手软。不到一个晚上，沙特就切断了通往卡塔尔的贸易路线，断绝外交关系。并且向卡塔尔发出了13项要求，其中包括断绝与伊朗的外交和贸易关系，以及关闭其煽动极端主义的巨型国有广播网络半岛电视台。萨勒曼想不明白为什么像卡塔尔这样的蕞尔小国为什么会在中东地区有这种不成比例的发言权，所以这次不得不直击要害。2017年11月，黎巴嫩总理哈里里被命令前往利雅得，到王宫参加一个会议，然后就被带走并关在一个房间里，铐上手铐后，被狂扇耳光，堂堂一国总理竟受如此屈辱！萨勒曼指责哈里里没有采取足够的措施，来对抗伊朗在黎巴嫩的影响力。萨勒曼出生于1985年，比北高丽的金帝还要小一岁。放眼当今整个地球，他俩无疑最强大最有权势的80后猛人了。正好一个在亚洲最东端，一个在亚洲最西端。动不动切人手指，感觉不爽就对邻国轰炸，那他究竟是一个现代文明人还是一个暴君？故事还得从他的父亲老萨勒曼开始说起。老萨勒曼生于1935年，是王国创始人伊本·沙特的第25个儿子。年轻时就被任命为古都利雅得(Riyadh)的省长，任期长达近半个世纪。他把一个沙漠小镇变成了繁荣的城市，当他在20世纪60年代成为省长时，大概有10万人住在利雅得，而今天大约有7-8百万人了。正是在这段成长时期，出生于1985年的年轻的萨勒曼长大了，他是父亲的第三位妻子生的长子。大多数年轻的王室成员都在国外学习，萨勒曼却没有。他就在利雅得，在他父亲的身边，读完高中和大学。毕业后就受雇于他的父亲，从工作中学习。当时父亲就是省长，他参加了父亲所有的会议，使得自己变得更能干。父亲在当省长时，有责任解决王室内部的争端。所以，每一个和敌对王子有矛盾或争执的人，他们都会去找他。在惩罚王子方面，他是非常严格的，他对那些不喜欢的人进行约束，包括扇人耳光。所有人家里橱柜里的秘密他都知道。这些相关文件，他现在当然已经完全移交给他的儿子了。这给了他们在沙特家族的巨大影响力，因为他们知道家族里每个人的每个小过失，每个缺点。沙特阿拉伯国王老萨勒曼。2015年，他的前任国王逝世了，79岁的老萨勒曼成了国王。他迅速采取行动，将他的儿子小萨勒曼加入了王位继承人的序列。首先，他前任选择的王储：穆克林王子很快被罢黜，没有提供任何解释。穆克林被当时的副王储纳耶夫所取代。纳耶夫是美国中央情报局、英国军情六处以及世界各地所有情报机构的老熟人。而小萨勒曼排在他的王储序列后面。萨勒曼成为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这一年，他29岁。沙特的体制是一个绝对的君主政体，国王的意志是绝对的。老萨勒曼国王决定，小萨勒曼将成为他的继任者。老萨勒曼有很多儿子，他为什么选择了这个特别的儿子呢？很可能是小萨勒曼和国王在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有类似的看待世界的方式。国王对他进行了培训，以分享他对问题的看法，比如腐败、王室的职责，以及如何维护沙特王国的责任等等。作为政教合一的君主专制国家，沙特是目前保留君主制度的国家中少数的国王仍拥有绝对权力的国家，其王室在国内一手遮天。正可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王将国家全部的控制权移交给萨勒曼后，还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路：王储纳耶夫。2015年6月20日晚，纳耶夫被国王传唤了。萨勒曼开始了一段堪称史诗级的表演，他假装亲吻纳耶夫的戒指，口中念念有词：「我宣誓对你的效忠，我们永远需要你的指导和带领。一切仿佛他是顺从的。」但最后纳耶夫被软禁了，此后就一直被关在王宫里。这位前王储掌管着沙特的安全部门，他已被解除了所有职务。事件发生几个小时后，特朗普致电萨勒曼，向他表示祝贺。纳耶夫可能是中情局的最好朋友，但他不是特朗普最好的朋友。特朗普的白宫选择了萨勒曼作为朋友。随着纳耶夫的下台，新的王储萨勒曼现在牢牢掌握着权力，他成了掌管宫廷的人，还从纳耶夫手里接管了对内政部的有效控制。2017年6月21日，沙特国王老萨勒曼颁布多道王室法令，宣布废除其侄子纳伊夫的王储之位，年仅33岁的副王储萨勒曼则被擢升为新任王储。整个权力现在掌握在一个人手里，小萨勒曼从此睥睨天下，成为沙特王座背后实际的掌权者，也有望打破沙特建国以来「兄终弟及」的传统的王位继承制度。而清洗也随之开始。萨勒曼以前所未有的的方式展示自己的政治力量。大量的自由主义改革者，作家、学者遭到逮捕。萨勒曼用行动表明：任何反对他的人都有麻烦了。在沙特，三分之二的人不到30岁，在中东地区拥有最多的推特用户群。沙特人在推特上表达自己的观点，推特是相当开放的。但当萨勒曼成为王储后，情况改变了。萨勒曼开始在推特上形成和操纵言论，干扰人们的写作和思考，这成为他控制权力的一部分。萨勒曼挑选了一位亲密的助手，卡塔尼来监督推特。卡塔尼是一位诗人，写过关于王室的诗，他的任务之一就是在推特上通过成百上千的真实或自动化的虚假账号或机器人来影响舆论。跟踪沙特数字业务的网络安全专家比尔马尔扎克说：「卡塔尼在黑客论坛上很活跃，吹嘘自己创造推特机器人的能力，并影响社会媒体话语。」在推特上大部分推文都是支持萨勒曼的，在现实当中，其实只有几十个人在后面。卡塔尼有一支电子部队被称为「苍蝇军团」。他们的工作就是面对电脑，或者写推文，或者在油管和脸书上写评论，其核心思想就是：萨勒曼是一个伟大的人，一个英雄。并打击和恐吓异见分子。萨勒曼又以反腐的名义对沙特最富有的200名商人和最有权势的王子展开暴击。这些人被关在利雅得迷人的丽思卡尔顿酒店，被告知拿钱换命，大部分人都乖乖听话，交出了大部分身家才得以被释放。这次反腐一共传讯381人，萨勒曼顺利敲诈到1070亿美元的资产。这时候，贾迈勒·卡舒吉，一个沙特阿拉伯公民和美国人，同时是《华盛顿邮报》的专栏作家，写了很多批评萨勒曼的文章。这让萨勒曼如吞蝇屎。2018年10月2日，当卡舒吉和他的未婚妻乘坐出租车到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为他们结婚准备一些文书工作，但卡舒吉进门后就再也没有走出来。11月16日，中情局得出结论，萨勒曼下令谋杀了卡舒吉。联合国人权专家艾格尼丝·卡拉马德发布了迄今为止最详细的关于卡舒吉谋杀案的报告：15名特工小组飞到土耳其，其中8人乘坐私人飞机，有外交许可的两个人持有外交护照。其中5人曾在沙特皇家法院卡塔尼的手下工作，现场头目马赫·穆特雷，就是经常陪着萨勒曼全世界到处旅行的保镖。塔布基医生负责肢解尸体。在领事馆内抓住卡舒吉后，一名队员将他双手反绑，拿袋子罩住了他的头，然后给他注射了一种不明药物，卡舒吉随后停止了挣扎，但还能感受到剧痛而发出惨叫声。解剖专家塔比基开始动手肢解，此时卡舒吉还是清醒的，卡塔尼亲自通过SKYPE视频监视暗杀小组完成了谋杀，塔比基先切下了卡舒吉的手指，再将他斩首并肢解。沙特驻伊斯坦布尔大使馆其实早被土耳其人安装好了窃听器，这里所有发生的事情，最后都被土耳其情报部门录了音。后来，萨勒曼在面对PBS记者马丁·史密斯时自己承认：「它就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另一方面，萨勒曼确实也是一个改革者，自信、果断，有远见。他引进西方的技术和娱乐，开放这个出了名封闭的王国，成为世界级的旅游胜地。并在多个场合都表示要解除各种严苛的社会限制，这其中包括解禁电影院、限制宗教警察在公共场所逮捕任何人的权力、允许举办公开音乐会、允许女性驾车等等。就说公开音乐会吧，年轻人聚集在一起听音乐，在利雅得是非比寻常的，长期以来一直被沙特的神职人员禁止。在过去，举办音乐晚会可能会被逮捕。但萨勒曼结束了这一切。凭借手中绝对的权利，他把很多承诺付诸实践，效率远远高于需要走司法程序的国家。他改革的总体规划，就是2016年提出的「沙特2030年愿景」。该愿景致力于减少该国对石油的依赖，实现经济多元化和可持续发展。这包括大笔规模的海外投资和沙特阿美石油公司IPO计划。萨勒曼为顺利接班，对内对外都需要展现强硬手段。对内强力打击竞争对手，控制舆论，对外借冠肺疫情在全球扩散而导致恐慌情绪之时，强力操控油价，迅速增产，大规模压低全球石油价格，打响石油价格极限战，名义上削弱俄罗斯，实则针对美国，打击2014年崛起的美国页岩油这个竞争对手。此外，美国前不久和塔利班达成和平协议已经触动沙特利益。塔利班本来是得到沙特支持的，美塔签署和平协定，沙特居中调停的必要性就没了。萨勒曼正好借和俄罗斯的减产之争以及冠肺疫情，暴击美国页岩油。于是，沙特推出石油降价增产的自杀式行动，全球股油史诗级双杀。暴击王室对手，暴击异见分子，暴击国际油价，展开经济改革，减少国家对石油的依赖，我们看到了这个85后阿拉伯霸道总裁的铁腕。没有人知道萨勒曼最终将带这个国家走向何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35岁的年轻人，已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雄心和血迹。延伸阅读：石油简史钻石简史黄金简史爪哇岛简史   台湾简史巴厘岛简史（6）巴厘岛简史（5）巴厘岛简史（4）巴厘岛简史（3）巴厘岛简史（2）巴厘岛简史（1）欢迎关注「翼然书房」（ID：yiran_library）。用细微和深度，讲述世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