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铁与焦土——普拉格保卫战

 

“水，给我水！”这样的悲鸣发源于普拉格的每个角落，但这燃烧的城市里找不到一滴水。水渠和水井早已干涸，浴场和喷泉早已随其他建筑一起倒塌、只剩下大堆废墟，从里面窜出火苗和烟尘。不能参战的老人、孩子和伤者向邻居求助，试图乞得一丝生的希望，但希望早已和水源一起干涸，和星辰一样隐没在烟尘之后。呼啸的狂风播撒的不止是早已遍及城中各处的火焰，还有围城的混沌信徒的污秽亵渎之声。如果说此时的普拉格和炼狱还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没有天堂在等待这些饱受折磨的可怜人。

高高的哨塔上站着北方城门的守备队长，伊万·塔里科夫。他凝视着陷入火海的城市。

“银匠街完了。”伊万没有移开眼睛。

“很遗憾，是的。”与伊万一起站岗的弗拉基米尔伸出裹着厚重手套的手，安慰性地搭在伊万肩上。他和伊万很久以前就认识，伊万是银匠家的小儿子，弗拉基米尔在他家当学徒。与混沌的战争彻底改变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伊万的兄弟都已战死，父亲也成了残废、再也无法工作。

“这有什么用呢，弗拉基米尔？”伊万无力地说。他凝视着这座破败的城市，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空洞无物。“他们已经赢了，谁都明白这一点。”他无助地看着一排火苗跃上钱德勒斯大街，又沿着保罗斯巷飞驰而过。“你也明白的。”

“让你好受些，伊万·塔里科夫。”弗拉基米尔温和地解释。“就在今天上午，一个帝国的骑士越过他们的封锁到了这里。据说有一支军队会来给我们解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他们很快就到了。”

“明天。”伊万小声说道。“我也听说了。他们都在这么传：虔诚者马格努斯要带领帝国军队驱逐混沌，把我们从这活地狱里救出来。这说法给了他们一根可以抓的救命稻草，但我再也没法相信了，弗拉基米尔，再也不能了。我的信仰早就被榨干了。”

弗拉基米尔沉默了。他知道希望是怎么破灭的，他见过这个过程。这是另一种死亡。人活着不能没有希望，就像不能没有心脏一样。他想起了伊万的兄弟，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人们；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残废的、饱受命运摧残的老人；他想起了他的妹妹塞西亚，那个无助地死在疯人院里的女孩。混沌在最终杀死他们之前就摧毁了他们的精神。

突然，一个火球在瞭望塔上空爆炸，一滴滴魔力火焰溅落在石板屋顶上。弗拉季米尔急忙蹲下身子，炽热的火苗像瀑布一样从细长的塔身上滚落。他站起身，发现伊万没有动，一滴火焰溅到他的脸颊上，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深长的伤口。另一个火球在他们左边炸开，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响和硫磺的闪光，普拉格的北门炸成了碎片。

“大门!”弗拉季米尔叫道，他用尽全身力气敲响警铃。援军沿着城墙匆忙赶来。火球重重地落在城墙后面，一个着火的人跑来跑去，像个一团活火，而其他人在后面追赶，用斗篷扑打火焰。混沌军队发出一声声刺耳的欢叫，冲入了大门。弗拉基米尔扔下警铃，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梯子——那是唯一的退路。

“他们来了！”他大喊着，但伊万已经不在那了。

普拉格的北门曾经耸立的地方现在是一片血污，只剩下一个被烟雾和黑暗包围的破洞。城墙的一部分掉在了大门里，压死了几个守卫，血肉模糊的残肢在瓦砾中依稀可见。幸存者被爆炸和同伴的死亡震惊，像傀儡一样动着，试图把松动的石头和木头堆在倒塌的砖石上，尽可能堵上大门，但为时已晚。

一个野兽人从暗处跳了出来。畸形而异常发达的腿使得它比同伴们跑得更快，能够跳过倒塌的城墙，而后面的人则挣扎着通过。它抬起巨大的山羊头，发出一声挑衅的怒吼。它那有力的利爪握着一把长柄弯刀，划出一道闪闪发光的弧线，两名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它砍倒。好景不长，它还没嘶喊出第二声，就被其他守军砍成两截，变形的身体瘫倒在地上，粗粗的脖子上插着黑色的箭。受此鼓舞，守军迅速筑起盾墙，举起长矛迎击即将到来的猛攻。其余的野兽们很快就跟了上来，笨拙地在碎石堆上挑着路走。混沌的攻城意外地帮助了守军：垮塌的大门带来了足够多的残骸，严重减慢了野兽人冲锋的速度，降低了他们的冲击力。拿着弓箭的守军急忙在裂口两边各自占好位置，在野兽人冲过土墩时射击，尸体很快就堆成了几座小山。残余的野兽人也很快就死在守军的长矛下。

一支黑羽箭射中了目标，又一个野兽人倒在了尸体堆上。这是一只格外巨大的牛头兽，第三只角从它的前额直插出来。每个长矛手都准备着迎接下一次冲击。每个弓箭手都抽出了下一支箭，寻找它们的目标。但是在这堆尸体上并没有长着角的头。一时间一切都安静下来，防御者松开了手中的武器。就在这时，它来了:一团像浓浓的油烟一样越来越浓的黑暗。它渗过大门，停在守军的脚边。这东西的黑色卷须四处乱爬，不管碰到什么都立即黏在上面。

就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抓住一样，瓦砾和尸体堆被慢慢地推到一边。一道道小小的魔法能量扭曲着穿过大门。防御者们又拔出了武器，但他们的士气已大受打击。

一个黑黑的骑手从容地穿过大门，仿佛守军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身边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黑魔法，这种黑暗似乎凝固在骑手的周围，仿佛他在吸收它；如果需要的话，他还能把它拉回自己的身体里。他身穿黑色铁甲，右手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剑，一把恶毒生长着的、似乎有着生命的不详之剑。

骑手不紧不慢地前后审视，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守军士兵身上。他红色的眼睛像煤块一样闪闪发光，头盔上刻着属于奸奇的怪异符文。混沌冠军缓慢而有分寸地笑了起来。突然，剑从他手中飞出，四名士兵的头瞬间被砍下，他们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骑手笑得更响了，剑又飞了起来，刺穿了一个士兵和他身后的同伴。几个士兵试图用自己的武器或盾牌挡开这把剑，但与混沌之剑超凡的力量相比，他们的装备就像婴儿的四肢一样柔软无力。一名弓箭手用最后的勇气射出箭矢，却被漆黑的铠甲弹到一边。这个倒霉的弓箭手扔下弓箭就跑，但已经太迟了，那把黑色的利刃追上了他，把他劈成两半。见此情景，其余的守军吓得溃不成军，只得四散奔逃。

剑轻轻滑回黑色骑士手中，它奇异的光泽开始消失。骑手拿起这混沌之剑，抬起头，又一次不紧不慢地环顾四周。在那里，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挡住他进入普拉格的去路。这人身材高大，脸色苍白，穿着城门守备队长的制服。他的一侧脸颊被划破，鲜血从伤口滴落。

“你的恐惧呢，守备队长?” 混沌冠军打量着伊万，一会儿才开口。他的声音轻盈柔和，天真无邪，充满摄人心魄的魅力，与他庞大的体型与力量形成强烈反差。

“怕什么。”伊万惊讶地发现，他自己的声音跟那黑骑士比起来竟是这么粗俗，仿佛他才是施暴者一样。

“对死亡的恐惧。你难道没有吗？”混沌冠军的声音如此诚挚，简直像是真诚地在好奇。

“死。”伊凡说。“我在怕啊!死亡是我的冬衣，为我取暖；整个世界都在它的阴影下！”伊凡疯狂地挥动着手臂，仿佛他要率军攻打这座燃烧的城市。他举起了剑，尽管它如同有千钧之重。

“你已经脱离了理性。你彻底疯了。”混沌冠军似乎真的在为解开悬念而欣慰。

“是啊，我疯了。”伊凡用同样冷静的声音说。“说得好像投身混沌才是明智之举。”他向前冲去，用力挥出一剑，但是对方马腿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劈砍。马的鼻孔里喷出火焰，眼睛里也似乎闪烁着隐藏的怒火。混沌冠军大笑起来。

“打啊!“伊万大喊。“你这懦夫!”他一遍又一遍挥舞着手中的剑，但每一击都被对方巧妙地避开。混沌冠军又笑了。终于，伊万体力不支，跪倒在地，气得浑身发抖。骑士拔出了他的第二件武器——一把长刀，丢开了那威力无比的混沌之剑。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了，那是弗拉基米尔那刺耳却令人清醒的声音。

“跑啊，伊万！快跑啊！”弗拉基米尔几乎是哀求着跑来，他穿过大门边的黑暗，挥舞着他的剑，径直冲向那漆黑的骑士。这回，骑士没有躲开，他的注意力全在伊万身上，以至于他根本没发现跑来的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的剑被锃亮的铁甲弹开，发出刺耳的尖叫，仿佛它击中的是一个活物而不是金属铠甲。那匹黑马在骑手的吆喝下猛地一转，踢出带蹄铁的马蹄，打在弗拉季米尔身上。士兵的剑从手中滑落，他的身体也随之倒在地上。

伊万的吃惊程度不亚于他的敌人。他握着剑跳了起来，喊着他朋友的名字。“弗拉基米尔…!” 伊万站在他朋友的身体和混沌冠军之间，他尖叫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流下来。弗拉季米尔静静地躺着，黑色的血从他的头上汩汩流出。

冠军的手里仍然拿着长刀，现在他把刀对准了伊万，伊万也举起自己的剑。

“来啊！狗杂种!”伊万喊道。冠军正要骑马冲锋，却突然看了看四周，就像混沌赐予的敏锐听觉让他发现了赶来的帝国军队一般。他随即把那诡异的战马拉了回来。

“你运气很好，守备队长。”混沌冠军准确无误地扔出了他的刀。随着重重的一击，刀身嵌入了一块破碎的门板中。混沌之王轻声笑了笑，骑着马走出大门。

“也许命运会引导我们再见一面的。”他丢下伊万，消失在旋涡般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