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退欧：全球又一个雷曼时刻？

作者：三青时间：2023-05-31 阅读数：人阅读

英国退欧公投结果出炉之后，全球金融市场大乱，英镑兑美元的最大跌幅达到了11%，日本股市大跌8%，日经225指数期货一度触发了熔断机制，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开盘的欧洲股市毫无悬念地暴跌，英国、法国、德国等股市的开盘跌幅基本上都接近10%。英国退欧是否意味着全球再度迎来一个雷曼时刻？毫无疑问！

又一个雷曼时刻

至少从全球金融市场的第一时间反应来看，英国退欧引发的震动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雷曼时刻。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正式破产，当天美国和欧洲股市的跌幅大概在4%左右，随后引发了全球金融危机的海啸，从英国退欧引发的金融市场反应来看，全球主要股市的跌幅远超当年雷曼时刻。美联储格林斯潘联想到了更为遥远的年代，在他看来，英国退欧带来的影响将超过1987年的股灾。1987年10月19日，道-琼斯指数当日暴跌23%。

1987年10月19日“黑色星期一”当天，三位投资者在曼哈顿证券交易所紧盯行情图

无论是当年的雷曼时刻，还是今天的英国退欧，全球金融市场之所以引发巨震，很大部分原因在于投资者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产生巨大的恐慌。由于雷曼兄弟这样规模的金融机构都被政府放弃，投资者担心任何一家金融机构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雷曼，在这样恐慌心态之下，市场交易者都开始对自己的交易对手产生戒心，银行不愿意轻易放贷，机构投资者不愿意出借债券，整个市场的流动性陷入枯竭。投资者纷纷逃避风险资产，拥抱美国国债和黄金，导致美国国债收益率继续下降，黄金价格大涨。

今天的英国退欧也同样如此，全球风险资产大跌，美国国债和黄金成为避风港，市场振动之大甚至远超当年的雷曼时刻，投资者之所以如惊弓之鸟，其实和当年雷曼时刻的心态有几分相似，都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当年投资者担心雷曼兄弟破产或许只是开始，高盛、大摩、“两房”等任何机构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雷曼，从而导致市场流动性枯竭，风险资产暴跌。而今天英国退欧，投资者也有同样的担心，如果英国退欧只是开始，全球金融市场将会怎样应对？

6月24日，英国脱欧公投结果宣布后，美国纽约股市三大股指大跌

很多时候，人们在重要时刻做出的选择，很有可能并没有完全充分意识到可能产生的后果，精英人士如此，普通民众更甚。当年美国政府允许雷曼兄弟破产，一方面是因为短时间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买家，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低估了这一事件对于全球金融市场的冲击，否则，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美国政府肯定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从当时美国总统小布什的回忆录《抉择时刻》，以及时任美国财长亨利·保尔森的回忆录《峭壁边缘》中，都可以看出当时的决策者大大低估了雷曼兄弟破产带来的冲击波，乔治·布什在《抉择时刻》中回忆起雷曼兄弟破产后的情景：“恐慌情绪在蔓延。投资者抛售股票，购买国债和黄金。客户撤出在投资银行的账户。信用市场紧缩，因为贷款人抓住手上的现金不放。以流动性作为润滑剂的金融系统这个传送装置停止了工作。”亨利·保尔森在回忆录中写道：“投资者渴望用政府债券来保障资产的安全，或者以此对冲他们的其他资产，但是根本购买不到，因为没有投资者愿意出借国债。投资者既无法用国债来对冲风险，也不愿意在信贷市场继续买入，整个信贷市场基本陷入停滞。”

雷曼兄弟破产带来股市恐慌

如果说当年美国总统和财长都难以充分理解雷曼破产可能带来的后果，今天普通英国人做出的退欧选择，很有可能也同样低估了即将带来的连锁反应。据悉，在英国退欧公投结束之后，来自谷歌公司的统计发现，“欧盟是什么”成为英国人搜索查询的热门话题，这说明在公投之前，很多普通英国人可能连英国和欧盟之间关系的基本常识都没有理解，直到事后全球金融市场出现巨震，很多英国人才开始给自己补课。

当年雷曼兄弟破产之后，美国政府很快就意识到破产的严重后果，雷曼兄弟之后，再没有大型机构破产，AIG（美国国际集团）、“两房”等等都得到了政府的拯救。更重要的是，在次贷危机升级之后，美国政府开始史无前例地以量化宽松政策救市，直到去年才结束量化宽松。但是对于英国退欧而言，则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并没有当年雷曼危机后美国的纠错机制，更没有美国政府事后强大的救市力量，相反，英国首相卡梅伦在第一时间辞职，更增添了英国退欧后的混乱，短时间之内，无法指望一个强力政府出面拯救英国的乱局。

连锁冲击波

英国退欧产生的第一轮冲击波发生在外汇市场，当天英镑兑美元最大跌幅达到了11%，全天跌幅8%，不仅创下了史上最大单日跌幅，也使得英镑兑美元汇率创下了1985年来的新低。

英国脱欧公投期间，民众在关注公投结果。电脑上的英镑汇率曲线图显示了英镑在公投期间的暴跌。

不仅是英镑和美元，日元也成为全球外汇市场的主角。作为传统的避险货币，每当全球金融市场动荡之际，日元总是被投资者疯抢，很多时候日元甚至比美元表现更为强劲，这一次也不例外，日元对英镑大幅上涨了11%，日元对美元甚至都上涨了3.5%，这使得日元成为退欧风波中最强劲的货币。

英镑引发的全球外汇市场地震可能还只是开始。作为当年因为狙击英镑一战成名的投资大鳄，索罗斯可算是对英镑最有发言权的市场人士，在英国公投结束之后，英镑当天大跌8%，开始朝着索罗斯预言的方向发展。为了应对退欧对英国经济带来的拖累，英国银行有可能在8月份采取加息，甚至是启动量化宽松，这将进一步打压英镑，索罗斯对英镑走势的预言并非耸人听闻。

英国退欧带来的避险情绪，短时间内又会推升美元走势。每当全球金融市场出现动荡，美元、日元、美国国债和黄金都成为国际投资传统的避风港。美元短期走强，对于新兴市场又会带来巨大的冲击，资本外流和负债成本上升，将成为很多新兴市场难以承受之重。

英国退欧后的美债走势

英国退欧在强化美元避险货币需求的同时，也对美元带来另外的挑战，那就是美联储加息的预期可能会减弱，这就使得市场对于美元的预期更加混乱。今年5月底，美联储主席耶伦在哈佛大学的公开演讲中表示，如果经济数据改善，那么在未来数月加息将很可能是合适的。这是迄今为止耶伦在公开场合所做出的最鹰派的表态，也使得市场对于加息的预期骤然升温。但是随后美国劳工部公布的5月份非农就业数据却大大低于预期，又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美联储的加息预期，按照美联储的时间安排，今年7月、9月、11月和12月各有一次议息会议，市场原本预期7月份可能会成为美联储加息的重要时机，但是英国退欧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大乱，目前来看，7月份加息的概率已经大大降低，美联储加息的时间点可能还要推迟。在英国退欧之后，日元成为最强劲的货币，退欧当日日元兑美元甚至大涨3.5%，美联储加息预期推迟可能就是其中的原因。

除了外汇市场，全球股市也再度迎来了金融危机后最动荡的时刻。英国退欧公投结束之后，随后两个小时开盘的欧洲股市基本上以8%左右的跌幅开盘，随着市场恐慌情绪逐渐释放，最终收盘时跌幅有所收窄。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英国股市当天跌幅3.15%，远比想象中要小，但是其他欧洲国家的股市跌幅却远大于风暴眼中的英国，德国股市跌幅7%，法国跌幅8%，意大利和西班牙跌幅超过了12%，希腊股市跌幅超过了14%，这是否说明，在投资者看来，英国退欧对于欧洲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远大于英国本身？或者说，欧盟对英国的需要确实远大于英国对于欧盟的需求？尤其是意大利、西班牙和希腊，股市的跌幅更是超过了10%，而这三个国家一直是欧债危机中的“问题学生”，现在英国离开欧盟，投资者担心欧债危机可能会重新抬头，相关问题国家能够得到的援助力量将更加单薄。

欧洲之外，日本股市是另外一个重灾区。由于英国退欧导致日元大幅升值，成为本轮危机中最耀眼的货币，日元大幅升值将大大打击日本经济，日本股市当天大跌8%，日经225指数期货甚至一度触发了熔断。如果日元因为避险需求而持续升值，日本经济又将迎来一个艰难的时刻。2012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上台时，曾经提出著名的“三支箭”理论，希望通过货币刺激、财政刺激和结构性经济改革带领日本经济走出通缩，迎来复苏，但是实际并未奏效，日元通胀率依然处于零区间，距离2%的通胀目标遥遥无期。近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考察了日本经济之后，希望安倍能够把“三支箭”重射一遍，以此拉动日本经济复苏，但是英国退欧引发日元大幅升值，即使日本政府真能够重射三箭，预计也很难对日本经济产生实质性影响。英国退欧，日本经济可算是躺着中枪。

英国退欧之后，最晚开盘的美国股市也迎来大跌，不过与欧洲和日本股市相比，跌幅相对较少，道-琼斯指数最终跌幅3.39%，考虑到美国股市一向表现稳健，虽然绝对跌幅不及欧洲，超过3%的跌幅在美国股市历史上已经算得上暴跌，当年雷曼兄弟破产，美国股市的跌幅也只有4%左右，基本上和这次英国退欧的反应程度相当。

相比之下，中国股市对于英国退欧的反应还算平静，沪深两市的跌幅略超1%。一是因为英国退欧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相对不及欧美和日本，另外一个原因在于，中国股市早于欧美开盘，因此能够走出独立行情，不过在欧美股市暴跌之后，中国股市是否还能够独善其身，也需要等待时间的考验。

英国退欧在大宗商品市场也同样掀起了巨浪，石油的反弹势头遭遇了当头一棒。今年1月份至今，国际原油跌破30美元之后，已经持续反弹了5个月之久，油价重回50美元之上，但是随着英国退欧，国际油价当天暴跌5%，迅速跌破50美元。国际油价的反弹势头如果就此终止，俄罗斯、委内瑞拉等产油国的经济又将面临更大的麻烦。

当然，并非所有的资产都在下跌，危机来临时，黄金又开始熠熠生辉。大量避险资金涌入黄金市场，国际金价当日最高涨幅一度逼近8%，最终收涨4.43%，如果从去年底的最低价1046美元算起，半年时间内，黄金价格已经反弹了26%，乱世黄金的魅力再度显露无遗。

实体经济后遗症

与金融市场的剧烈反应相比，英国退欧对实体经济的影响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慢慢显露出来，而一旦负面影响侵蚀到实体经济，可能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都会持续发酵。

作为退欧的直接当事方，英国和欧盟经济短期内都会呈现“双输”的局面，但从更长期而言，欧盟所受负面冲击可能更大。

大多数传统观点认为，英国退欧将使得英国的对外贸易遭受重创，不过，这可能并非英国退欧的最大代价。从表面上看，英国退欧之后，对外贸易将遭受较大冲击。由于离开欧盟意味着英国将不再是欧盟内部国家，和欧盟之间的贸易成本将大幅提升，与此同时，美国总统奥巴马之前也曾经警告英国，如果公投结果赞成离开欧盟，那么英国就要从头排队同美国重新签署贸易协议。欧盟是英国最大的贸易伙伴，贸易量大约占英国比重的50%，美国则是英国在欧盟之外的最大贸易伙伴，如果英国和欧盟以及美国之间的贸易成本大幅上升，英国的对外贸易短期内可能会遭受较大打击。

多佛港口是连接英国与欧盟市场的重要枢纽，离开欧盟意味着英国和欧盟之间的贸易成本将大幅提升

但事实可能并没有这么悲观。即使英国选择退欧，也并不意味着英国和欧盟之间的贸易关系就此降为最普通的关系，还可以通过谈判重新确定二者的贸易模式，比如土耳其、挪威、瑞士等国家都不是欧盟成员国，但是均和欧盟之间签署了自由化程度极高的贸易协议，以此来看，即使英国选择退欧，未来和欧盟之间的贸易自由化程度也不会出现明显下降。而从英国和美国之间的贸易关系来看，虽然美国总统奥巴马事先曾经对英国退欧放出狠话，但这更多只不过是实现警告和施压，尽量打压英国的退欧派，在英国退欧公投结果出炉之后，奥巴马第一时间表示美英之间特殊关系经久不衰，预计英美之间的贸易关系并不会因为退欧而受到实质性冲击。相反，英国退欧之后导致英镑大跌，反而有可能增强英国的出口竞争力。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英国退欧的选择对于英国人并无害处，英国退欧真正的冲击并不在贸易，真正的考验在于退欧使得英国政治和社会环境恶化，使得经济稳定发展失去了必要的外部条件。在英国退欧公投结束之后，英国首相卡梅伦第一时间宣布辞职，苏格兰立即表达了脱英入欧的愿望，数百万留欧派希望重新发起第二次公投，英国内部的裂痕已经越来越大，这些都预示着英国社会短期之内很难重回稳定，而这正是一国经济稳定发展的必要条件。在这样的背景下，国际投资者也会选择回避和撤出英国，英国将不再是国际投资者的热土，包括英国本土的资本可能也会选择出逃，这可能才是英国退欧面临的最大挑战。另外，英国退欧对于英国的金融服务业也将带来巨大冲击。作为仅次于纽约的国际金融中心，伦敦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可能会慢慢下降，如果大量欧盟金融机构出现转移，法兰克福有望取代伦敦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而伦敦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下降，也将对英国的经济带来较大冲击，英国的金融业是英国重要的支柱产业，贡献了大约8%的GDP、4%左右的就业，以及10%左右的税收。

如果按照英国财政部今年5月做出的估算，英国退出欧盟将导致英国国内生产总值在两年内下降3.6%～6%，失业率将增加1.6～2.4个百分点，失业人口少则增加52万，多则增加82万，英国的房价将下滑18%，人均收入将减少4%，英镑汇率将下跌15%。

金丝雀码头区是伦敦重要的金融、购物和商业区。该区的金融和服务机构每年能为英国创造1900亿英镑的产值，占全年经济产出总量的11.8%。一旦英国正式脱欧，预计仅金丝雀码头区在2020年之前就将损失10万个工作岗位

对于欧盟而言，在失去了英国之后，复苏之路可能更加漫长。在欧洲内部，英国的经济状况一直保持领先，经济增速大概保持在2%，甚至强于德国，更遥遥领先于欧元区的平均水平。以GDP总量来看，英国经济在欧盟内部占比约为17%。

2010年欧债危机爆发以来，欧洲经济一直麻烦不断，经历了多次衰退，债务累累、增长低迷、通货紧缩、失业高企，成为欧洲经济面临的四座大山，为了带领欧洲经济走出泥潭，欧元区已经实施了数轮大规模量化宽松，而且史无前例地采取了负利率，但这并没有起到明显成效。虽然并非欧元区国家，但是英国同样也能感受到其他欧洲国家的拖累，这成为英国退欧的重要导火索之一。

更为麻烦的是，除了股市暴跌，欧元区问题国家的国债收益率开始明显上升，这将大幅提升相关国家的债务和融资成本，由于欧洲国家的债务危机从未真正远去，如果这些国家的国债收益率持续上升，不排除会有下一场欧债危机爆发的可能。而一旦欧债危机再度来袭，则意味着英国退欧的蝴蝶效应开始波及全球范围。

当年雷曼兄弟破产，美国次贷危机由此进入最高潮，美国开启数轮量化宽松救市，最终逐渐摆脱了次贷危机的影响，尤其是去年底美国开始加息，正式结束量化宽松，标志着美国经济已经进入后次贷危机时代。但是英国退欧对于欧洲乃至全球产生的政治和经济上的影响力才刚刚开始，美国用7年时间走出了次贷危机的影响，而英国退欧带来的深刻影响，则有可能在未来若干年内都会持续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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