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继之：场外市场的先行者

 “

从人民银行到深交所，从大型券商到场外市场，胡继之见证了中国几乎所有金融业态的变化和改革。毫不夸张地说，他本人就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金融发展史的缩影。

胡继之在业内以勇于“放炮”著称。他的话不中听，却在理。时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主席郭树清也会听他的意见。

2014年5月，胡继之从国信证券总裁任上离职，出任前海股权交易中心董事长。当时“场外市场”这一全新交易形态，没有人知道会走向何方。胡继之告别了掌舵12年、发展迅猛的国信证券，重新出发，重新创业，这一年，他整整55岁。

他的选择，是一种勇气，还是一种预见？

”

胡继之见证了中国几乎所有金融业态的变化和改革。

——场外市场——

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站

2014年5月，胡继之从国信证券总裁任上离职，出任前海股权交易中心董事长。告别了掌舵12年、发展迅猛的国信证券，涉足场外市场这一全新的交易形态，时隔两年半后，他的决定仍为一些人所不解。

“我的职业规划中一直有一个意念：在一个单位干太久以后，要调整一下。从人民银行，到深交所，到国信，基本上干10年左右就有一个变化。我离开国信时，内心的追求基本都实现了。”胡继之说。

“功成身退，完美收官”

“去国信时内心有两个追求，一是想看看国有企业能否像民营企业一样具有活力。”他说。在深交所任职时代，胡继之目睹大量证券公司依靠信息优势和资金优势炒股盈利，他认为这“不是很正规”。他想看看证券公司能否依靠合规运作求得高回报。

为此，胡继之在国信证券的组织管理上推陈出新，推出“多星点联邦制”，在公司的统一布局下，从机制建设和人才引进方面采取多项具体措施，力图“让各个点都充满活力”。他创造了令市场瞩目的“红岭中模式”和“泰然九模式”，并推出“准企业家制度”和“准合伙人”制度。

在胡继之掌舵时期的十余年间，国信证券的营业网点由26家发展至84家，净资产由32亿元增长至215亿元，客户规模达400多万，客户资产8000多亿元，年经纪交易总额超2.6万亿元，国信证券进入全国具有影响力的大型券商之列，以至于有人用“功成身退，完美收官”形容他的离职。

试验成败，置之度外

胡继之说，早在2011年，他就已萌生退意。长期以来，他感到交易所市场的弊端，是“炒作太甚”。资本市场脱实向虚，以钱炒钱，让他感到“不是很踏实”。2012年初，证监会组织关于发展场外市场、柜台市场的各类讨论，让他看到了新方向。

2011年，《国务院关于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切实防范金融风险的决定》《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的实施意见》相继出台，对各类地方交易场所进行清理整顿。同时，关于设置区域性股权交易市场的构想浮出水面。

2012年初，证监会举办多次讨论并征求意见，当年9月，证监会提出“区域性股权交易市场”，这是监管部门较早正式肯定区域性股权交易市场的存在及作用。此后，随着新三板扩容与正式挂牌，区域性股权交易市场也由试点时的3家扩展到30多家，几乎遍及每一个省份。

“场外市场究竟怎么做，当时一般人不知道。很多地方把它当成一个新型交易所。”胡继之说，对这一理解他并不认可。“制度设计上不能由政府主导，不能由政府任命干部，否则就没有新的市场思维。”为此，在股权结构上，胡继之力推中信证券成为前海股权交易中心的第一大股东，国信证券位居第二。

“之所以选择做前海，主要是对中国场外市场的探索有浓厚的兴趣。”胡继之说，这个市场最初并没有明确的国家政策支持，从零起步，因此，“我把前海当做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站”。

“对我个人来说，这次试验的成败与否是置之度外的。”胡继之相信，无论在前海的探索是否成功，都有其独特意义，从资本市场的发展逻辑和国际经验来看，中国场外市场的未来一定会更加兴旺。“哪怕前海股权交易中心在我手上不成功，一定也会有后来者能够成功。”

——探索之路——

股权交易前景初显

2013年初，初任前海股权交易中心董事长的胡继之表示，要实现挂牌企业“3年3000家，6年10000家”的目标。经过3年多的发展，目前交易中心挂牌企业已超过1.3万家，远超过当初的预想。

“当时提出3年3000家、6年10000家，实际上是想通过这个指标，表达这一新型交易市场的理念和形态，给场外市场‘画像’。”胡继之对记者说。提出这一预想后，遭到许多业内人士质疑。胡继之认为，场外市场与交易所市场在交易方式上截然不同，一些传统交易所的行业人士对新型市场了解甚少。

“布道”场外市场

很长一段时间，胡继之在各个场合给场外市场“画像”。2013年，前海股权中心提出“十无”模式，包括中小企业到前海股权交易中心挂牌无审批、无中介、无登记托管挂牌费用等十项运作制度。一种为中小企业服务的新型融资平台轮廓初显。

此外，胡继之也在各类学术论坛就前海股权交易中心的顶层设计和微观运作作专项报告。通过多方位“画像”，人们对交易所之外的股权市场概念有了初步了解。过去各地场外市场盲目模仿交易所市场的状况，也慢慢产生变化。

胡继之提到，2015年，证监会推出《区域性股权市场监督管理试行办法（征求意见稿）》。公示后，胡继之第一时间组织人力连夜研究。他发现，该办法主要按照传统交易所的思路设计股权市场管理，对股权市场的未来或有不利影响。于是，他撰文表达自己的不同意见。

胡继之认为，将中国资本市场完全定义在交易所上市这一狭小的范围，不符合整个资本市场应该发挥的意义。证券市场如何扩展边界？“如果我们把非标准证券，包括股权债权融资这种直接融资的方式都纳入资本市场的范围，那么我们的资本市场服务国家实体经济的能力就大为增加了。”

他认为，中国资本市场的现状是交易所市场高度发达，场外市场基本处于野蛮生长的状况，且外部缺少成功模式可供参照。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有序开发场外市场，充满了挑战。其中最大的挑战，就是如何让人们适应市场变化，转变观念，其中也包括监管层观念的转变。

“基本运作方式都找到了”

经过3年多的发展，前海股权交易中心初步形成了一套沪深交易所之外的新兴业务体系，构建了我国第四层次资本市场的基本形态，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全国场外市场发展的风向标。据了解，目前挂牌企业已经超过13000家，提供满足中小企业从创办到交易所上市全程需求的全价值链服务，构建了多元融资、多层细分的市场体系，包括微型市场、短期融资市场、私募债市场，以及正在开发的创投基金转让市场等。

“最难得的是，基本的市场运作方式都找到了。”胡继之说。在人才积累方面，他认为目前手下集聚的专业性、开拓性人才已进入全国券商前列。

在战略布局方面，他认为已形成一个与市场相适应的机制安排。据悉，目前前海股权交易中心已设立了30余家服务于各细分市场的新型专业化金融公司，交易中心以参股的方式参与企业生态，并不影响企业独立性。他认为，这属于我国金融市场的一种开拓。

胡继之相信，3年之后，这一市场的模式将更为清晰，融资成本将更为降低，更多创业者与投资者可在此展示机会、寻找机会。“现在投资人的选择面太窄了，只能在交易所关注股票。将来在股权交易市场，会有无穷多的‘黑马’让人选择。”

——角色定位——

全方位帮助“双创”企业

一天，茂名某企业的两个小伙子走进胡继之的办公室，向他介绍他们研究了十几年的一种陶瓷技术。

“两个小伙子黑乎乎的，像农民一样，但我觉得他们充满希望。”胡继之回忆当时的情景，兴奋地说：“他们专门做陶瓷原料，钻研了十几年才研制出一种新型原料。这种新材料可能改变陶瓷制作的传统工艺，我认为是一个颠覆性改变。我正计划现场去看一下，然后深度介入。”

企业难做，在于不确定性

在胡继之眼里，场外市场的一大重要角色就是帮助“双创”企业，帮助创业者提升效率，助其成功。“和全国各地的搞法不一样，我首先做的不是交易。我把交易放在最后一个环节。我特别反对首先以交易方式带动，那样就又成了交易所模式了，股权市场不能这么做。市场只有发展到一定程度、总量很大的时候，才产生自动的交易行为。”

前海股权交易中心创办以来，胡继之接触到大量的创新企业，这些企业的创业者多数都跟上述两个研究陶瓷新工艺的年轻人一样。“他们基本上把自己精力全部投进去了，我觉得这种人是创造价值的人，可贵得很。不过，术业有专攻，这种人是真正的高度专业化人士，但除了自己的专业，对于外部世界特别是资本市场，他们基本上知之甚少。而对于企业的发展，很多问题他们自己解决不了。这就需要专业机构的介入，从融资到融智等方方面面为他们提供服务。”

“事实上，企业在创办、发展的过程中，面对的问题是各方面的，资金需求只是其中之一。一个人设计自己的职业生涯都不容易，何况一个企业？企业之所以难做，在于它的不确定性更大。”胡继之说。

“创业者懂技术，我们擅运作”

按照胡继之的构想，前海股权交易中心还试图开创一个更开放、多元的组织体系，设立了30余家服务于各细分领域的新型专业化金融公司，基本形成了非标、定制的系列化服务和产品体系。“从企业创立阶段一直到交易所上市，这个全过程都由前海股权交易中心不同的专业团队为其提供专业服务。”胡继之说，未来10年这样的专业化公司规划将达到500家。

按照这种思路，前海股权交易中心不断开拓和深入与高科技企业的合作模式。“武汉大学有一个教授，终其一生研发出构树技术，这将对现代养殖业带来突破性影响。但他就是个专家，对企业运作和资本运作完全不熟悉，于是我们这边的人去给他当董事长，帮他开发市场。”

除了武汉大学教授研发的构树技术，美国罗兹曼转化医学研究院研发的系列医学方案、青岛海洋大学教授推出的一整套关于海洋防腐的技术，这些具备核心技术和创新的企业，逐个进入前海股权交易中心的视野，并获得股权中心的全方位支持和帮助。“这种全方位帮助包括市场布局、企业管理、价格设计等。这些创业者本身就是科学家，可能在某些专业领域很牛，但对其他领域了解并不多；对于股权中心而言，我们不一定懂技术，但在企业管理、融资安排方面，我们肯定是顶尖。”

胡继之说：“我们正在尝试一种深度介入企业发展的模式。现在社会的基金一般是先把钱从老百姓手里积聚起来，再去找项目投资，真正通过全方位帮助企业发展的很少。前海股权交易中心通过这种全方位的创新模式帮助‘双创’企业，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生态系统。”

对话

谈创新企业

“未来，创业将成每个人

的基本生活方式”

问：在您看来，中国创新企业主要面临哪些问题？

胡继之：中国的企业创办有几个特点：一是寿命短，一般就3年左右时间；二是相互模仿，这个问题比其他国家都严重。这说明企业不是靠自己的专业技术来发掘机会。所以企业的发展需要各个层面都有专业性的机构、人员来帮助。我们现在大多数创新企业的创办，由于缺少这方面的专业辅导，专业经验少，市场竞争又很激烈，企业就很难存活。

如果前海股权交易中心的愿景实现，企业从创办开始，都有各种不同类型的专业公司为它服务，一直护送到交易所上市。我们能够提供企业所需要的融资服务、融智服务的话，这个市场前景将非常广阔。

问：能否描绘一下，您心中未来的股权交易市场图景是怎样的？

胡继之：按照现在的速度发展，3年以后，中国的普通创业者和投资者，都很可能到这个市场寻找资金和投资机会。

假设你想创业办一个幼儿园，估算出大概投资和未来收入，你就可以根据你的设想到前海股权交易中心这个网上来挂牌。根据我的定义，对未来企业的画像都可以在上面显示出来。对于创业者来说，一创业就可通过这个平台得到社会的支持。

同时，这个平台将有大量的投资者在上面发现投资机会，不管是中国还是全世界的投资人。对于外部投资者，通过这个平台可以找到比现在更丰富的投资机会。事实上，现在投资人的渠道很窄，只能在交易所关注股票，在那里找黑马，面太窄了。而场外市场，未来有无穷多的投资标的让投资者选择。

谈职场生涯

“未来，创业将成每个人

的基本生活方式”

问：执掌国信证券的12年经验，对您现在执掌前海股权交易中心有什么借鉴意义？

胡继之：第一，国信的经历对我来说，可能是磨练最艰苦，但收益也是最大的。那几年时间国信非常难搞，我当时老把一首诗放在我的包里，大意是感谢折磨你的人，因为他磨练你的意志。

第二，进入国信的时候，当时的市场比较困难，整个市场的交易量基本上才200亿元左右。我在国信12年，国信后来发展非常迅猛，证监会每年对证券公司评级，国信的得分都排第一。真正谈企业的回报，国信是最高的。这个经历让我充满信心：任何事只要全力以赴，一定会成功。

第三，国信的很多改革试验，为我在股权交易中心的创新和试验也提供了经验教训。如果当初我从深交所直接去做股权中心，不一定能成，有了国信的经历，我觉得我来做这个，不光是能成，而是能实现更大的“成”。

此外，在国信做事亲历了一些弊端，到股权中心以后各种关口我都清楚，懂得一定要避开。每到一个小的关口我都知道，哪怕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出现，我都明白它对全局意味着什么。

|【撰文】 谭冰梅 皮韦 【摄影】朱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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