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复苏，泉眼复涌，首都水环境“底气”更足

 

“上枕幽燕，下卧千川”，古人这样描绘北京的山形水势与丰沛水源。然而上世纪以来，流域径流减少，水资源开采过度，河道生态破坏，致使北京逐渐陷于水资源短缺与水污染并存的困境。凉水河作为穿城而过的主要水景河道，变成了百姓眼里排污的“臭水河”；永定河作为北京的母亲河，一度断流25年。

进入新时代，北京积极践行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节水优先，空间均衡，系统治理，两手发力”十六字治水方针,综合布局，善作善成，持续以群众的获得感为指标，生态治水一抓到底，“共建共享”初见成效。

2021年8月26日，密云水库，航拍潮河输水隧洞出口生态补水。新京报记者 李木易 摄

凉水河

“臭水河”变成“亲水河”

今年67岁的周英是凉水河岸边的老住户。2016年起，响应生态治河，她与社区里的10多位退休居民一起，轮班参加志愿护河行动。每天7点到9点，周英和邻居们以健身的方式巡河，被大家亲切地称为“当班河长”。

历史上的凉水河，曾是北京西南的一条重要风景水系。据文献记载，凉水河在元代“亭馆多于水频圃中”，在明清依然是“野亭穿径窄，溪柳夹川长”。近代形成的凉水河干流全长68公里，自西五环外首钢退水口开始，流经石景山、海淀、西城、丰台、朝阳、大兴、通州7个区，在榆林庄闸上游汇入北运河。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生活污水和工业污水直排河道内，一度成为周边居民眼里的臭水河。到2012年前后，每天约有30万吨污水直排入凉水河。

谈起全流域生态治理，凉水河管理处副主任黎小红追忆：“我们的治理思路从最开始就确定了，要以生态办法解决生态问题，恢复自然河道，沿河绿化，全面截污治污。”

2013至2021年，凉水河实施3个三年治污行动，全线治理了86处排污口，沿线陆续建设城镇污水处理厂18座，小型污水处理站28座，干流污水处理能力从112万吨/日提升到229万吨/日，十年翻了一倍。

2022年4月，居民在凉水河畔散步。新京报记者 王飞 摄

水衙沟、马草河、小龙河、新凤河、萧太后河等18条凉水河支流也一一得到治理。实现流域内污水全收集全处理，杜绝污水入河，再生水成为河道的主要水源。从污水入河到清水入河，凉水河的水质逐年提升，由臭水河变为清水河。

从2017年起，沿河亲水群众多了起来。“凉水河干净了，我们开始沿河岸健步走。后来组建了巡河队，好不容易干净了的水，不能再弄脏了。”周英说。

如今，仅右安门一段，“当班河长”就发展到了200多位志愿者，他们参与河道卫生巡护、生态宣讲、污染预警、水鸟保护、栈道护栏安全监督等工作，成为参与生态治河的一支群众共建力量。

凉水河小红门管理所所长常松介绍了创建“示范河湖”与水利部“水管单位”国家级标准的经验：“生态治理，共建共享，一是要行洪通畅、环境优美，二是要便民亲水。治河不单是河道这点事，需要系统合力、配套健全，大家一起参与，治理效果才能发挥到最好。”

永定河

一湾碧水又绕北京湾

站在跨越房山和大兴两区的永定河新建桥上，61岁的北章客村老支书刘京堂告诉记者：“10年前怎么都想不到这条河里会再次有水，竟然还能把路给淹了，需要再新架桥。”

大兴区北章客村与房山区琉璃河镇，两地隔永定河相望。“我小时候，永定河就叫浑河，水是浑的。泄洪的时候，庄稼都淹过。1995年前后没水了，冬天风沙多，刮起四五级风，几步外就看不见人了。”刘京堂回忆。

“永定河出西山，碧水环绕北京湾”，这首熟悉的童谣道出了永定河与北京的关系。为了让干涸的母亲河重新奔流，一场跨越永定河全流域的治理工程开启。

2019年，京、津、冀、晋四省市实施流域生态水量统一调度，对永定河进行跨流域生态补水。黄河万家寨、册田、友谊等水库向官厅水库调水2.7亿立方米；2019年春季，官厅水库向下游京津河道集中补水2.3亿立方米，永定河山峡段108公里全线流动，官厅水库以下形成140公里连续水路。

2020年春季，官厅水库生态补水出库总量1.66亿立方米，水头最终到达天津市武清区，官厅水库以下形成248公里连续水路，断流25年的永定河北京段全线贯通。北京市水务部门在卢沟桥拦河闸4次脉冲泄水开路、用水引路，萎缩的河道打通了。

原来黄沙漫天的干河道，如今水面涨起来，变成水鸟聚集的湿地。永定河管理处、永定河流域投资公司联合属地为两岸村民架起新的过河桥。永定河平原南段一期治理工程启动，疏浚河道，平整河槽，对两侧河岸进行衬砌与绿化，形成10公里的滨水休闲公园。

而在永定河滞洪水库中堤，每逢天儿好时，70岁的张建国都会骑着他那辆宽胎公路自行车，在崭新的骑行道上兜几圈。“我是长辛店本地人，老话说‘永定河出西山’，过了首钢就到我们宛平这一带。过去治河清淤，堆成了这条防洪中堤，分洪用的，这些年在堤上建了骑行道。”

4月18日，永定河滞洪水库中堤开展内部压力测试，骑行爱好者提前“上路打卡”。新京报记者 李木易 摄

近年来的生态补水让中堤两侧变成优美的湿地，水草连片。暮春时节，南来的候鸟在草丛里筑巢觅食。银杏、国槐、法桐、桧柏、油松织密着中堤的次生林。永定河管理处调度运行科科长吕红霞介绍，十年的全流域生态治理，为中堤同类区域的生态价值提升打下了好底子，水质明显改善，环境好了，冰场、骑行等亲水活动也多了起来。

山谷清泉

从河断井枯到“百泉复涌”

暮春午后，门头沟妙峰山向阳坡上，山杏花打着骨朵儿，山谷外不远处，永定河水流滚滚，蜿蜒而下。在一处山窝里，距离地面仅一米深的水池正汩汩地往上涌着泉水，泉眼直径半米，周边水藻摇曳。陈家庄村老支书陈小年弯腰掬了一捧水喝，“真甜！”

陈小年今年61岁，还记得儿时夏天和小伙伴们在这里用泉水冰西瓜、黄瓜吃。“我清楚地记得1982年，这附近的永定河第一次干了，过了不久，这泉就没水了。2019年以后永定河补水，时隔近40年，泉水复活了，这水多好！”

陈小年告诉记者，永定河断流期间，河道里只剩卵石和泥。生态补水后，这里的水量恢复了四十年前的样子。“这条河原来有白条子、花点、鲤鱼、鲶鱼4种野生鱼，我小时候经常抓，现在又有了。以前还有两种特别漂亮的水鸟，黄花燕和虎鹁鸪，几十年了，它们又回来了！”

门头沟灵山泉水复流。北京市水务局供图

河道里有了水，岸上也有了树。村里响应北京两轮百万亩造林，永定河两岸绿树已成林。村里还组织了公益巡河，保护河道卫生。

门头沟区水务局水资源科陈天晓介绍：“陈家庄这泉水的地质构造走向与永定河河槽方向一致，论证确实属于永定河流域生态补水成果。复涌是持续补水后，地下水位触底回升的证明。”

今年，门头沟区开始推动“百泉复涌”工作。陈天晓介绍，据2022年普查最新数据，门头沟在账234眼泉水，在流泉是106眼。下一步，门头沟区将启动泉脉补给区的地质水文工作，确保“无水复涌，水少提量，有水长流”。

据北京市水务局2022年5月统计数据显示，市域内共有泉点1361个，有水在流的880个，近年来北京共有81处泉眼复涌。下一步，北京还将编制泉水名录，绘制市级和区级泉水分布图。

密云水库

大库水满小河溢

“看！那边苍鹭飞起来了……”三月的密云水库白河主坝内，沿着151米的高水位线，水面刚刚破冰，成群的野鸭低飞，戏水觅食，翅膀扑棱棱响着。

密云水库水生态所的李明妹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拿着护林时常戴的布斗笠遮一下光线，指着主坝不远处说：“下面就是连通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第9级进水泵站，外面是给下游泄洪补水的闸口。看现在这水面多高，以前这里有两个小岛，水位上来，盖过了”。

谈起密云水库的水位变化，李明妹回忆：“我是1989年出生的，记得90年代后期开始，库区给城区供生活用水，那会儿也干旱，水位下降得比较多。”2013年，李明妹正式加入密云水库周边水源涵养林的管护队伍，从2015年开始，她眼见着水一圈一圈地涨起来。库区水量饱满，水质常年保持在地表Ⅱ类标准，整体生态种群丰富起来。

李明妹介绍，到2020年底，库区林木覆盖率达到90%，建成河湖鸟类AI观测站，持续监测到大鲵、长额象鼻溞、黑鹳等环境指标性生物。密云水库统计到的鸟类有228种，国家一级14种，二级37种。2022年4月，消失70年的濒危物种栗斑腹鹀再次出现。

王泽勇在密云水库从事调度运行工作，他对水量记录如数家珍：“2013年到2022年，密云水库向北京城市供水22.1亿立方米，其中2013到2015年供水10.5亿立方米，后7年仅11.6亿立方米，原因之一就是2014年南水进京。2015年7月，南水实现利用京密引水渠反向输送至密云水库，使水库在休养生息的同时还得到了水源补充。”

密云水库是首都重要的饮用水源地，是首都供水的“稳定器”“调节器”和“压舱石”。“近五年向下游生态补水超16亿立方米，持续为密怀顺水源地补水，2021年潮白河时隔22年全线通水，唐指山水库结束了23年来空库运行的历史，还助力京杭大运河百年来首次全线通水。”王泽勇说。

2021年10月1日，密云水库水位线刷新1994年以来的纪录，达到历史最高水位155.30米。截至目前，库容常年维持在30亿立方米左右，高水位运行常态化，继续发挥首都供水“压舱石”的作用。

2020年，密云水库建成60周年之际，习近平总书记给建设和守护密云水库的乡亲们回信，勉励大家要继续守护好密云水库这个“无价之宝”。

地下水

藏水于地涵养水源

“河道太渴了！密云水库开闸放水，冲开河道，一开始下游的水头走得很慢，水一点点往下渗。潮白河顺义这一段原来抽水超采形成一个地下大漏斗，这两年补水，水位慢慢向上回升。”顺义区北小营镇西府村，“70后”白国营出生在这里。白国营学水利专业，毕业后到北京市水文总站地下水科工作。

对于家乡的变化，白国营给出专业的分析：“1980年到2008年这一段时间，降水少，城市扩张。上游水库把水截了，流域缺乏补给，超采导致京东潮白河地下形成巨大的漏斗。随着南水进京，供水紧张的矛盾大大缓解。”

潮白河生态补水后。北京市水务局供图

2018年至今，密云水库累计向下游补水超过16亿立方米，大大小小干涸的河道重新湿润了，水系恢复走出了第一步。

潮白河岸边原来的砂石坑逐渐被渗出的水灌满，形成600多亩的小湖面，丰水期连成片，白鹭、天鹅等鸟类也都回来了。

补水带动潮白河流域地下水回升，让流域周边农民喜在心上。高丽娟是顺义区木林镇王泮庄村一名管水志愿者，这些年一直参与村里的农业井水管网巡逻。“上世纪90年代水位下降，要打更深的井，这几年好不容易有所回升，不能再浪费了，区里就推行农业节水，我们巡逻维修，宣传节水。”

以地下水回升保护为契机，顺义水务局推出自备井“装表计量、定额限制”等措施，试点建设现代农业节水示范区，更新灌溉技术，鼓励农民参与管水。2016年到2021年,顺义区年用水总量减少35%，年农业用水量减少70%，农业节水贡献了总节水量的大头。

十年来，北京坚持“以生态的办法，解决生态的问题”，地表、地下协同，修复超采历史欠账。随着南水进京、大力压采地下水以及全流程节水等工作的开展，极大缓解流域内水资源短缺现状。全市五大河流时隔26年全部重现“流动的河”并贯通入海。相比2014年同期，全市新增有水河道53条、有水河长990公里。泉眼复涌、河床“苏醒”，全市健康水体比例从不足60%提升到87.2%，很多河流、湖库成为鸟类迁徙驿站和栖息乐园。

截至2022年底，北京市地下水平均埋深为15.64米，连续7年累计回升10.1米，地下水储量增加51.8亿立方米。藏水于地，极大地促进了水源涵养和修复。

地下水位不断回升，水质也在不断优化。北京市南水北调环线管理处运行管理科工程师王艳说：“我们去年在亦庄调节池监测到‘水中大熊猫’桃花水母，在怀柔水库、黄松峪水库也同时监测到，桃花水母对水质要求极高，证明北京水质改善和水生态健康状况持续向好”。

通过流域综合治理、调蓄存补结合，多源共济的首都水资源保障体系基本建立起来，首都水环境“底气”更足。

北京广播电视台新闻广播记者 任晨光

新京报记者 吴婷婷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