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运河故事丨大运河上“十夫”忙
通州大运河文化广场西侧,有一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人物铜浮雕,塑造的是古代依仗运河为生的运夫、船夫、纤夫、车夫、扛夫、浅夫、堤夫、汛夫、闸夫、标夫艰辛劳作的形象,统称运河“十夫”。他们曾经是大运河上真正的主角,演绎出一个个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
漕运码头交南粮
清乾隆年间,一个仲夏的早晨,通州大运河的水面上,运夫张老大已经穿戴整齐,挎好了朝廷配发的腰刀,悠闲地坐在船头点起了烟袋锅。他看着船舱里的漕粮,感到如释重负。因为他们的船队已经平安驶入通州,顺利交粮后,不久就可以返乡回家了。
回想从太湖押运漕米来通州的一路艰辛,张老大心里五味杂陈,觉得着实不容易。作为押运一船漕粮的领头人——运夫,他每年都会押着征收齐备的粮米,经大运河北上通州。虽然劳心费力,但好歹这份差事吃的是皇粮。
运夫也叫运丁,明代是漕运卫所的卫军。清顺治三年(1646),清廷将卫军改为屯丁,取消了明代卫所的军事性质,专职负责漕运、造船等事务。为了便于管理,负责漕运的卫所将每10只漕船编为一帮,每船再配备运丁10人,轮流出运。运丁运粮,国家给予一定补贴,作为运粮的报酬,这也是张老大最中意这份差事的地方。
漕粮运往京城的开销很大,张老大会向兑粮州县取偿,也就是“帮费”。但一路到达通州,“差提有费,过堂有费,守候有费”,上自官,下至吏,规礼无处不有,张老大也会处处受到盘剥。为了能够顺利交粮,张老大早已准备好了两个小袋子,一袋是成色最佳的精米,另一袋就是所谓的“进献”。经过这层打点,运夫才能够从仓场的官吏那里领得“虎头验收牌”,将这“令牌”悬于船上,便能率先靠拢码头顺利交粮。
张老大船上的其他人,是常年受雇于他的水手、篙手、舵手,统称为船夫。他们肤色黝黑,双手布满了老茧。因常年驶船,都练就了一身出色的操船本领。这些船夫都是他的同乡。因为朝廷对漕船的管理格外严格,采用的是“连坐之法”,“一船生事,正丁治罪,九船连坐”,所以雇用的这些船夫必须要“开姓名、籍贯,请给腰牌,力行保甲”,并与“前后十船,互相稽查”。
此起彼伏的拉纤号子声在通州运河上不断回荡,这令张老大想起了一路北上帮他拉过船的纤夫。纤夫俗称拉纤的,是行走在大运河畔的苦力。运河行船,顺水靠风帆,逆水靠拉纤。运粮途中遇到逆行上水或者水浅时,张老大都会临时雇用纤夫,数量差不多是“万斤一夫”,也就是一万斤的粮食须雇一名纤夫。纤夫先将纤绳固牢在漕船的铁环上,然后排成一排,拉拽漕船逆流而上。纤夫拉纤时要垫好垫肩,套牢一副纤板,就像老驴拉磨,一条纤绳勒肩磨背,有时甚至要四肢着地爬行,如果人力不济还须借用绞盘,勉强做到“船行三尺,纤拉一丈”。
正式交粮的日子到了。起卸时分,张老大看到码头上站满了车夫和扛夫。车夫有的赶着牲口车,有的推着独轮车,他们通过粮道把漕粮运到京城或通州的粮仓。起卸前还有个祭祀仪式,由一名臂力过人的扛夫充当“装神”,两肩各扛一袋米,两臂再各夹一袋米,昂然站立在码头上,在吹打奏乐声中,接受仓场官吏们的焚香叩拜。最后鞭炮齐鸣,一群群扛夫便跳上漕船开始卸粮。其火热场面,正如清代诗人陈豫朋在《名坝大光楼行》中所描绘的那样:“江淮河汉津程遥,肩负千夫声力悍。”
扛夫每将一包漕粮扛上车,便能够到收粮处领得标有记号的竹签一根。随后,横叼在嘴上继续扛粮。这些竹签就是他们一天的“收入”,可在通州城里换取吃喝,也可兑换成铜钱银两。
昼夜值守护堤堰
交完粮,张老大的船队稍作停留,置办些关外的皮货、京郊的干果等,便准备回程返乡了。可偏偏这时,正赶上运河涨水。听说回去的河段有地方决口了,正在抢修,所以只能再耽搁几天。
夜半,张老大被一阵急促的雨打船棚声吵醒,便走出船舱透透气,发现河岸上有几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手提灯笼和铜锣的人,在河堤上边走边照。他知道,这是一组夜间巡守的汛夫。汛夫的职责就是在汛期巡守堤坝。每当夏秋雨季,阴雨天连续超过3天,河水上涨,水势骤急,河堤就有溃决的危险。尤其是河道的拐弯处,由于水势猛烈,特别容易决口,必须安排汛夫在堤坝上日夜往来巡查,看是否发生堤坝管涌、渗水等险情,还要留意河堤上的蚁穴、獾洞、鼠洞。如果发现隐患,就要迅速处置或上报。
张老大的船队终于起航,很快就到了里二泗浅。通州有十余处用“浅”字命名的地方,如赵八庙浅、花板石厂浅、南营浅、王家浅等。顾名思义,这些都是河道较浅,容易淤积泥沙的河段。所以,朝廷在这些水浅临河的地方设置了浅铺,分为军浅和民浅。军浅由卫所派出军夫担任浅夫,民浅则由州县派人承担挖浅的徭役,通常按照每浅10人的标准编制浅夫,定期疏浚河道。疏浚河道通常在一年漕运结束后,水少河干的秋冬时节进行。如果春夏漕运繁忙时需要疏浚,朝廷就会让浅夫上船,跟着粮船随运随挖,有时还需要帮忙拖拽漕船。如此,不仅能够保证河道通畅,挖出来的淤泥还可用于加固河堤,可谓一举两得。
船沿着运河继续南行,张老大看到一群精壮的堤夫正在忙碌。每当一众驴车将满载的砂石、泥土卸成一座座小山,这群人便迅速地分派到河堤需要填补的地方。有的几人一组正在打夯,有的正在用树枝、秫秸、石头等捆扎用来护堤堵口的器材。堤夫还肩负着栽柳护堤的职责。柳树根深,更容易锁住水土。根据河段的不同,每名堤夫一年要栽种20棵左右,如发现栽种的柳树枯死或被盗,就要及时补种,不然会被处罚。
堤夫可谓苦力活。有一年,康熙皇帝南巡路过宿迁,驻跸桃源县重兴集(今江苏泗阳县),目睹了堤夫之苦,停下马车,走上河堤,慰问正在劳作的堤夫,并对河道总督靳辅说:“堤上夫役,风雨昼夜,露宿草栖,非常劳苦,所领工食钱,为数不多,恐有不肖官吏,从中侵蚀,切记要让所有堤夫都能领到,你也要更加注意体恤他们的劳苦。”
穿闸越浅畅漕运
一天傍晚,船队决定靠岸休息。张老大发现远处浅铺的灯笼缓缓升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标夫为浅铺掌灯了。标夫通常是由浅夫兼任。在不需要疏浚河道的时节,白天“标夫身负柳枝,标出河浅,呼引漕船”,夜间则轮流值守,谨防险情。浅铺夜黑掌灯的做法,叫作“竿灯防守”。因为浅铺间相离甚远,如果一铺有警,他铺不闻,就会耽误救护。所以,每个浅铺旁都竖有旗杆一根,上挂写着铺号的黄旗一面、灯笼一个。白天悬旗,夜晚挂灯,有利于彼此瞻望。各个浅铺还备有铜锣一面,以便传报。如果一铺鸣锣报警,邻铺的值守人员便依次传报各铺。听闻锣声,大家便齐赴报警的浅铺,可以及时救护,保得堤坝万全。
翌日,船继续前行,等待过闸的船只已经排成了长龙,这段闸河也是张老大上京时的必经之路。他晓得通惠河上也有河闸,不长的河道上竟有5座之多。
当“开——闸——啦——”的吼声传来,张老大看见闸口处的几个人推动绞盘,缓缓升起一块块闸石,这几个人就是闸夫。闸夫常常受到过往官差的欺压。清代虽申明闸座启闭禁令:“先放粮艘,次放官商民船。如有恃强启闸泄水误漕者,指名题参。”但仍有一些官员依仗权势,胡作非为。乾隆年间就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江西巡抚常安乘船回京,过山东济宁仲家浅闸之时,勒令闸夫违规开闸放船。而闸夫不敢,常安的家奴便捆了闸夫,冲进闸署,大声恐吓辱骂闸官,当着闸官的面抽闸夫的耳光泄愤,吓得闸官连忙躲避。随后,常安命令家奴开启闸板,扬长而去。事后,常安仅被乾隆皇帝严厉申斥。
一路奔波数千里,往返南北见闻多。张老大的漕运之旅,每次都能见到这些在运河上谋生的“十夫”,陪伴他在这条悠长的运河上航行。如今,这些生动的劳动场面和人物故事,已经凝固成一组精美的浮雕,向人们讲述着那段远去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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