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继续吹

 

方明之见过最自私凉薄的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方明之苦笑一下，算了吧，还“小情人”，不成仇人就不错了。方明之走在街上如果遇到父亲，两人可以如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方明之出生时，当她父亲看到是一个女婴时，居然问护士是不是抱错了？要求换一个孩子。气得她外婆骂他疯了，不正常。

她父亲看到别人家的小男孩，就羡慕得两眼放光，恨不得抱来亲两口，对自己的女儿就不理不睬，一脸嫌弃。方明之小时候调皮的爬树，跑上跳下，她父亲就说她像个男孩子，养了个“假儿子”，可惜不是男孩。

方明之的父亲八九十年代在国营单位跑业务，天南地北的跑。北京他都去了四次，一次都没想着带妻女去玩玩，或者带点北京果脯什么的回来给妻女尝尝。后来单位改革，从此他就不思进取，一蹶不振，整日游手好闲，硬生生把她母亲逼成了脾气暴躁的女能人。

方明之13岁时，要交学费。她父亲说：“不读，没钱。女孩子读什么书。”方明之委屈的抿抿嘴：“那你就不要吃饭，不要抽烟，不要喝酒！”

方明之14岁那年冬天的夜晚，家里停电了。她在床头点着蜡烛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蜡烛烧着了床头，蔓延到她的头发和被子，火苗把她烧的惊醒了。寒冬腊月赶紧泼冷水才熄灭了火。第二天早上，她父亲回来了，看到她就恶狠狠的瞪眼：“你好大的本事！要烧掉这个家？”然后他抬起穿着坚硬皮鞋的脚，狠狠踹了方明之几脚。方明之疼得忍住不叫，但心里恨死了父亲。

方明之15岁的夏天，妈妈去工作了，就她和父亲在家吃午饭。饭桌上，父亲喝着小酒。方明之多夹了点肉，父亲看到了就说：“你真是个菜鬼，就知道挑好吃的。也不管老子喝酒菜都被你吃没了。”青春期的女孩变得孤僻忧郁，她把对家庭，对父母的看法写进日记里。没想到日记被父亲偷看了。他又继续说：“你居然想我和你妈离婚？看你这么古怪，一点都不像我。谁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此话一出，方明之惊呆了。她看着父亲那日渐秃顶的发际线，突然一股恨意涌动，她毫不犹豫端起饭碗，照着那光亮的头顶就一阵猛磕，磕得父亲的头出血了，她吓得赶紧跑到亲戚家呆了好几天才敢回家。

3年前小姑对她父亲说：人老了，要做一个像模像样的父亲，方明之就是受你这个父亲的影响，才会到现在还不谈朋友不结婚的。这番话让父亲的心里很不舒服。于是父女俩争吵起来了，父亲说方明之这么大了还不谈朋友结婚，真是丟他的脸。方明之就说父亲还没这么大的能力能影响到她，她谈不谈朋友结不结婚是自己的自由，父亲无权干涉……她父亲气急败坏的说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方明之也不甘示弱：“好啊！我们现在就到法院去公证！”要不是她母亲和小姨拦着，她父亲抬手都快打到方明之的脸上了。

缺乏父爱的女孩，会有“恋父情结”。方明之没有。她看到跟她父亲差不多年纪秃顶的男人就莫名的讨厌。方明之回想从小到大，父亲为她做过什么暖心，出头的事情吗？她想起20岁那年的春节，她和父亲坐火车去姑妈家拜年。春运期间人多，上火车时，她使劲往里挤。突然列车员上来，看她在挤，就嚷了一句：“挤什么挤？长得又不漂亮。”方明之当即懵了，都不知道怎么回击。这时她父亲吼起来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么没素质？我姑娘漂不漂亮要不得你说……”

秋风一直吹，方明之想到了邻国东瀛七八十年代的巨星山口百惠。这个和她母亲同时代的日本传奇女星，有一个自私冷漠的父亲。在她年少成名后就不停的骚扰并压榨她。最后山口百惠忍无可忍支付给她父亲一笔巨款，面对媒体公开声明断绝了父女关系。然后义无反顾的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选择嫁人回归家庭。方明之认为如果山口百惠没有凄惨的出身，冷漠无情的父亲，她应该不会早慧的在21岁就急流勇退选择回归家庭做普通人。日本人的性格是极端的，他们信奉的就是“生如樱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寂静”的境界。

风继续吹。方明之是个没钱的普通人，如果她是个有钱的名人，她的父亲肯定也会骚扰压榨她的。这浅薄的父女关系，终究是人生的伤疤。风继续吹，再见的另一方。无尽亿光年闪耀的星辰也有生命，每个季节里开的一朵花拥有无限生命，都可代替说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