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太浪了
在无数次涨潮退潮中睡去醒来的人,有一片海长进了身体里。
“我们现在坐的地方,以前是海底。”
厦门,于厦门人而言,自建城以来,城在海上,也在海底。
它是海与岛、海与人之间从未止息的动态的造化,正如那句“海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海浪、流浪、浪漫,一起激荡,让世界看到了最「浪」的厦门。
海浪,是雄起的「浪」
厦门位于福建东南部,今天的厦门市域包括厦门湾的陆上地区和厦门岛、鼓浪屿等岛屿,全市土地面积约1700平方公里,厦门岛158平方公里,鼓浪屿则仅有1.8平方公里。
厦门岛港阔水深,潮流冲刷作用强烈,浯屿水道最深可达30米。外侧有大金门、小金门、大担、二担等岛屿遮挡风浪,是先天条件非常优越的良港。
从更大的视角来看,厦门位于中国南北海域的中间位置,也是季风的交汇地。
福建多山,向海而生属于必然,而厦门恰好处于闽南金三角「厦漳泉」(厦漳泉大都市区,又称闽南金三角,包括泉州、厦门、漳州三个设区市及所辖县区,这里也是中国东部最具有活力的经济一体产业区)的中心,又扼守着闽南最大水系九龙江的出海口,经济腹地辽阔,明末清初成为赫赫有名的东南大港,今天也是中国沿海主枢纽港之一。
厦门岛、鼓浪屿不同时期岛屿面积、海岸示意图。图/《中国国家地理杂志》2022.10
因人口增长、城市建设发展需求的推动,同时受制于海岛地形条件,厦门发展历史上不断进行着包括港口建设围垦、盐田围垦、公路建设围垦、工程建设围垦等多种沿海岸线向海扩地的围填海活动,围填海工程增加了海岛适宜建设用地面积。
从20世纪初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厦门岛城市建设主要向南部缓慢扩张;20世纪50到70年代,城市扩展方向转向西南部的筼筜湖(筼筜湖旧称筼筜港,位于厦门岛西南部,原是一个海湾,与大海相通,用作母港码头。后围海造田,筑起浮屿到东渡的西堤,从此,筼筜港成为内湖,水域面积1.6平方公里),围填海面积大,海岸线变化剧烈。
改革开放以来,厦门城市建设提速,适宜开发的土地又少,中心城区的城市空间扩张主要依靠填海造地,岛屿面积增大,海岸线趋于平滑,自然岸线几乎消失。
规模可观的陆地与城市扩张,也不断冲击厦门人对岛城与城市的人文地理认知。
曾为租界的鼓浪屿一度是厦门的核心,之后核心概念扩展到本岛,尤其是与鼓浪屿相对的思明区;随着湖里区的发展,它又与思明区一起,在当代构建起厦门本岛的内核感。
厦门的崛起,是凭借一系列机缘才得来的,雄起的「浪」,是海浪的浪。
宋元时期,泉州港与埃及亚历山大港齐名的时候,厦门岛上只有几个渔村。泉州港淤塞后,晋江安平港和漳州月港取而代之,厦门仍默默无闻。
不久后,这几个港口遭遇了明清王朝严酷漫长的海禁与迁海,而厦门港因地理位置成了“法外之地”,成为新兴的海上贸易港口。
1626年,海上枭雄郑芝龙从明军手中夺取了厦门,并击溃或整编了李魁奇、钟斌、刘香等多个“海盗集团”,在厦门一带海域上演了一出东方版《加勒比海盗》,以厦门为基地开展海上贸易。
明朝覆灭,清军入闽后,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将海上的厦门、金门岛作为抗清和海上贸易的大本营。
郑成功雕像。图/视觉中国
郑氏集团大力建造海船,通贩日本、吕宋、暹罗、安南各国,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也接踵而至,厦门迅速崛起,一跃成为福建最大、东南沿海首屈一指的对外贸易港,以弹丸之地养下了郑成功的二十万军队,足见海运之繁华。
也正因为“叛逆”的郑成功,厦门“岛屿之城”凭借着天时地利,完成了面向南洋和世界的第一次历史性大转折——
从一座普通小岛变成了东南巨港。
传统意义上的厦门港有两重具象意义。一重意义是渔港。当代作家笔下的“厦门港”,是如今沙坡尾一带的渔港,曾在20世纪闪过渔业时代金色光芒,至80年代开始日渐衰落;
另一重意义是货港,这就不得不提到鹭江道。它作为厦门市道路的一条主干道,在古代时是水域地带,它的西北部是鹭江水、筼筜港水的交汇处。
厦门岛与鼓浪屿之间的这片海域叫鹭江,宽600米,因海面上常有很多美丽优雅的白鹭盘旋飞翔而得名。图/视觉中国
鹭江道一头可通厦门港口,另一头可通厦门东渡新港,中间还与其他主干道,如开元路、厦禾路、中山路等纵横衔接,为交通枢纽之一,鹭江道这一路接连不断的码头见证了20世纪30年代厦门货港的鼎盛期。
厦门会展中心海岸线上的灯塔日出。图/视觉中国
到了今天,厦门港是一个广义的现代概念,它拥有东渡、海沧、嵩屿等八大港区,还将漳州的古雷港区、东山港区等并入其中,辽阔得一眼望不到头。
流浪,是侨民的「浪」
福建多山,特别是闽南地区人稠地狭,生计难以维系。鸦片战争后,数百万的闽南民众受生计所迫背井离乡,掀起了下南洋的时代巨浪。
厦门是闽南最重要的海港,又是开埠口岸,很快成为福建人下南洋的枢纽交通之地。
下南洋的人往往是孤身出海,他们在异乡拼命赚得血汗钱后,便千方百计地汇款回家赡养妻儿父母,侨批,一种海外汇款与家书合二为一的信函就诞生了。
最初传递侨批的是往来南洋与中国的个人“水客”,后随着侨批业务的急剧增长,一些现代邮局、银行参与其中,大量专业的侨批局也在厦门相继设立,批局在海外和中国都设有分号,提供收汇、承转和解付等多种服务,形成了以厦门为中心的庞大侨批金融网络。
据郑林宽《福建华侨汇款》一书中的统计,1905-1930年间的厦门侨汇总量约占全省侨汇总量的90%,1921-1930年间的侨汇总数高达4.7亿元。
一时间,厦门主街上批局、钱庄与银行鳞次栉比,被誉为“东方华尔街”。
流浪久了,人总要回到家乡。经历过艰苦的海外奋斗之后,一代闽侨精英渐渐成长起来,1912年起,不少侨民衣锦还乡,厦门周边侨乡遍布又是对外口岸,商人的地位相对较高,很适合华侨居住、投资和精英。
骑楼。图/视觉中国
仅仅数年,开元路、中山路、大同路等相继建成,骑楼成排耸立,新市场、公园、电灯、电话、自来水等公用事业也快速普及,基本形成了现代城市的新格局。
自此,厦门开始了近200年的城市发展,厦门从海岛型城市发展为海湾型城市,岛内外一体化发展的策略使大厦门的格局逐渐清晰。
侨民们不仅促进了厦门城市建设,还为一座小岛带来了别样生机,这份生机中,藏着侨民们的一个回乡梦,在梦里,它叫鼓浪屿。
1840年厦门成为通商口岸后,西方人陆续来到鼓浪屿,归家的华侨,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草木葱郁、幽静得有隐秘感的岛屿,不惜斥巨资,选择上等建筑材料和先进技术,造一个回乡梦。
鼓浪屿一景。图/视觉中国
鼓浪屿上,约70%的建筑在20世纪初至二三十年代集中建造,此后时局大起大落,鼓浪屿这座小小的岛屿得以避世。其实,第一代建别墅的华侨很少在岛上居住,有的甚至从不曾如愿在此歇脚。
鼓浪屿是侨民们求而不得的梦,梦的外壳是岛上留下的建筑,庇护了族人和后代。
浪漫,是文化的「浪」
鼓浪屿诞生上千年,在元代才开始有人迹,岛上海礁嶙峋,岸线迤逦,山峦叠翠,峰岩跌宕;
它以形态丰富的岸线、水域为边界,以日光岩、笔架山、升旗山等由自然地貌变化而形成的冈峦起伏的山地景观为主体的自然形态。
鼓浪屿俯瞰图。图/视觉中国
鼓浪屿,不仅承载着侨民们的回乡梦,也创造了厦门独有的浪漫之「浪」,更是文化之「浪」。
在特殊时代下,以闽南文化为底色,涌入厦门的各种文化和思潮奏起交响乐,来自大江南北,世界各地的人,来到鼓浪屿,厦门开放与吸纳,融合与激荡的迷人特质,在鼓浪屿上得以发扬光大。
这个小小的岛连接起整个世界。
鲁迅来厦大执教,只待了4个月,却和广州的许广平鸿雁传书110余封,后集结为《两地书》,是冷峻的鲁迅生命中少有的温暖文字;
林语堂以他在厦门的初恋情人为人物原型,创作了《京华烟云》;
巴金曾数次来到厦门,在《南国的梦》中他写对厦门的眷恋“我仿佛是一个游子又回到慈母的怀中来了”;
厦门朦胧诗人舒婷的《致橡树》,则是一代人爱情的理想……
鼓浪屿最美转角。图/视觉中国
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中叶的百年间,这种激荡和交汇给鼓浪屿留下了近千栋风格各异的建筑,被誉为“万国建筑博览会”。
这里既有南洋建筑和闽南红砖大厝的身影,也有法国风屋顶、英国风装饰山墙、地中海风黄色抹灰墙面的踪迹。
风琴博物馆。图/视觉中国
鼓浪屿还被誉为“音乐家的摇篮”,这里音乐世家众多,被誉为琴岛,清代时日光岩就曾是岛民的天然剧场。
中西音乐文化的交融,华侨望族和知识分子的聚集,让这座音乐之岛更添风情。
菽庄花园和日光岩。图/视觉中国
那些年,岛上很幽静,早餐多是煎鸡蛋、面包和咖啡;傍晚,邻居家飘来钢琴声——这座有“琴岛”之称的小岛上,几乎每家每户都有钢琴。
钢琴博物馆。图/视觉中国
老旧的骑楼下,开着沙茶店、酸笋店、水煎包店、卤味铺子……时日久了,各自沉淀出自己的味道。
路人拎着菜篮往来不绝,时不时遇上一两只横躺在路边的小狗,也总能碰上有人在路边支一张简陋小茶桌,泡喝不尽的功夫茶。
在海浪、流浪、浪漫之后,厦门所有这些厮磨着的家常,活络着城市的毛细血管,始终充满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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