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敲定褚一斌为接班人 褚时健花近两年时间作抉择

 

对与错，是与非，赞誉与诋毁，巅峰与低谷，组成了褚时健波澜壮阔的一生。正如《褚时健传》里写的那样：褚时健这个人，还是做了一些事。而这些事，会被这个时代所铭记。万科创始人王石曾评论褚时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不是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而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弹力。”

褚时健

51岁，任玉溪卷烟厂厂长

70岁，女儿自杀

71岁，被判无期徒刑

74岁，保外就医

75岁，承包2000亩荒山创业

84岁，他果园年产橙子8000吨,利润超3000万元

1月23日，褚时健年满90。而7天前，他在生日宴会上宣布成立了一家新公司。褚时健的独子褚一斌将担起褚橙重任，牵头组建股份公司任总经理。当天，褚时健身着灰色中山装出席，金边眼镜让他看上去精神矍铄。

回看褚时健老人过往一生，几经坎坷，大起大落，从烜赫一时到身陷囹圄，从败走「红塔山」到挺进「哀牢山」，褚时健用了5年。「烟王」到「橙王」，褚时健在耄耋之年完成了触底反弹的商业奇迹。

近期，《每日人物》罗婷采访褚时健时，聊到王石造访哀牢山，褚时健对王石说的一段话：“现在（我）90了，很多时候心有余力不足，这也是自然现象。但我这一生，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社会，也对得起我家庭几代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1

1979年，摘去“右派”帽子的褚时健已51岁，而之前他不仅扛过枪、当过干部，还管过农场和糖厂，这为褚时健后来人生的走向埋下了伏笔。

很快，褚时健离开糖厂后就接过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卷烟厂，也就是后来驰名中国的玉溪卷烟厂。

当时，玉溪不仅濒临破产，还要面临如日中天的对手昆明烟厂，风雨飘摇中的玉溪烟厂又来了褚时健这样一位“空降兵”，怎么会讨到好脸色。

褚时健倒没什么情绪，一个人在工厂转了一圈，仔细向工人和车间主管询问了近况，也就慢慢摸清了玉溪烟厂困境的症结所在：技术设备落后，烟叶质量问题。于是，理清思路后的褚时健，开始着手改善，暗下决心救回工厂。

褚时健深谙“三分设备，七分原料”的道理，他严把产、供、销三个环节，狠抓香烟质量：引进英国先进的烟草设备，跨过烟草公司直接与烟农打交道，建立了自己的烟叶原料基地，开创了“烟草试验田”的先河。

经过褚时健的改良，玉溪卷烟厂红塔山的质量大幅提升，几度脱销。仅在90年代中期，他已把玉溪卷烟厂做成了亚洲第一，世界第五的烟草帝国；年创利税近200亿元，更是在1995年让“红塔山”品牌价值攀上332亿元。自此，“烟草大王”褚时健成了全国最红的国企领导人，一时间风光无两。

但是，人生的抛物线并未遵循预期走向发展，褚时健成也烟草，败也烟草。

2

1995年，一封来自河南三门峡的举报信，撕裂了褚时健的人生。

当时，时任红塔集团董事长的褚时健莫名卷入云南一起以烟谋私的特大案件，被火速立案调查。

随后，妻女被捕，儿子褚一斌滞留新加坡未归，面对飞来横祸，此刻的褚时健却无能为力，更糟糕的是，女儿褚映群不久便在狱中自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褚时健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直到两年后的1997年7月，褚时健被逮捕；1999年，一纸判决书终结了褚时健“烟王神话”——因“贪污174万美元”被判处无期徒刑，这一年，他71岁。

人生的谷底也不过千金散尽，家破人亡，踉跄入狱了吧。但古稀之年的褚时健将他人生的荣光与苦痛全部藏进了回忆，人生归零后他重新开始攀爬人生的高峰。

他后来笑着说：“我对社会的态度永远如此，不消极。”他永远向前看，绝不翻旧账，大步向前，只争朝夕。

3

虽然身陷囹圄，但褚时健很快就振作起来。由于表现优良，他的刑期被减为17年。

2002年春节，他因糖尿病保外就医，当他迈着沉重的步履回到老家玉溪时，家里只剩下年迈多病的老伴。

某天下午，他吃朋友送来的一箱澳洲进口橙子时，心中突生念想：我能不能种出中国橙，拥有自己的品牌？

面对褚时健的选择，妻子马静芬后来说：“当时选农业，主要因为它最不被人关注，却最需要时间和精力，需要真正的热爱。”

说干就干，春节刚过，74岁的褚时健就带着马静芬在哀牢山承包了两个相邻的山头800亩荒地种橙，拿着朋友筹来的1000万元，他搭建管道，引泉进林，开山辟土，风风火火开始了二次创业。

褚时健与马静芬

虽然年轻时在三个农场干过活，糖厂、烟厂也干得风生水起，但在种橙子这件事，褚时健依然是个门外汉。于是，褚时健陆续请教了多位农业专家，不断买专业书研究。有时看书到半夜，眼睛酸涩流泪才罢休。

光有理论武装可不行，想成为行家，最关键的一步在于要掌握这个行业的模型或套路。

褚时健烟草行业18年锻炼出来的办事能力，加上认真钻研农产品行业耕种规律的执着，橙园的经营慢慢步入了正轨。等待橙树挂果的漫长6年，褚时健和马静芬搭工棚、春耕、剪枝、吃住在橙园。

然而，好事多磨。褚橙刚挂果时，果树不是掉果子，就是口感酸，褚时健不泄气，埋头解决问题。

第二年，他和技术人员改变肥料配比方法，一举解决了橙子病虫害问题和口感问题。他还亲手抓鸡粪来仔细辨别肥料是否能和褚橙匹配，科学管理浇水的频次、开花时间的控制……褚时健希望褚橙不管是在外形还是口感上都能符合亚洲人的喜好。

事实证明，褚时健又一次成功了。

4

但褚时健的人生注定一波三折。

2015年，褚橙质量下滑，褚家被传“内斗”。

2015年10月，褚一斌召开发布会，宣布和天猫商城的独家合作。11天之后，褚时健的外孙女婿李亚鑫在另一场发布会澄清：褚橙没有和天猫达成独家合作计划。两场发布会颇有针锋相对的意味，让人仿佛看到了“权力之争”般的家族内斗剧情。

褚一斌在外“流浪”20多年，后被褚时健钦点归国，看中的正是他在管理方面的才华。

褚时健与褚一斌

外孙女任书逸和外孙女婿李亚鑫是在褚橙最艰难的2008年，毅然放弃加拿大的工作和签证回来的。

在褚一斌回来前，褚橙帝国的二把手正是帮助褚时健建立褚橙营销体系的李亚鑫。在某种程度上，他继承了褚时健的衣钵，为人聪明，做事踏实。

所以，褚时健在接班人的问题上，面临两难的抉择，因为“手心手背皆是肉”。

2017年6月，“内斗”的传言已消停，褚时健内心有了答案。

2018年春夏时节，褚一斌将正式接管褚橙果园，而任书逸李亚鑫夫妻的“云南实建果业有限公司”仍共同拥有“褚橙”商标，本来生活等电商平台所销售的褚橙仍来自该公司。

在褚时健90大寿宴会上，褚一斌说，新公司“云南褚氏果业股份有限公司”未来依旧会以做农业、果业为主，主要立足在橙子上，其他品种上会有一些延伸。此后，褚时健将只承担企业顾问的工作，不再管理具体业务。

和平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处事风格不同，在接班人的问题上，褚时健左顾右盼、犹豫不决。用多年的合作伙伴、本来生活CEO喻华峰的话来说，褚时健不是按照企业的手段，而是按照情感化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他想对得起外孙女，也想对得起儿子，毕竟是中国人，对儿子也要有交代。都希望能照顾到。这就是一种纠结。”

这是中国家族企业选择接班人的典型模式：对谁都要有交代。作为褚时健唯一的儿子，褚一斌是这个家族企业“顺理成章”的接班人之一，但他在新加坡从事美国股市投资银行的经历，又与褚氏家族的实体商业模式显得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在褚时健的创业过程中，外孙女婿李亚鑫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自2008年开始，李亚鑫全面参与了“褚橙进京”和营销品牌体系的打造，一度被认为是仅次于褚时健的第二号人物。2010年，褚时健在接受凤凰网采访时说，自己还可以干个七八年不成问题，到那时外孙女和外孙女婿培养得也差不多了，这片果园就交给他们，但褚一斌的回归改变了局面。

褚一斌的回归有他自己的考虑。2008年，扩张性的信贷刺激导致实体经济不振，资金脱实向虚，但时至今日，如果自身支撑力度不存在问题，则是重新进入实体投资的良机。褚一斌曾说，自己的投资理念叫“危机投资”：“可以理解为一艘船断了，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往另一边走的时候，我往往是在反方向。因为所有人都往一边走，再好的船也一定会翻。”进入父亲的实体企业后，褚一斌仍旧相信资本的力量。前几年，他就跟褚时健提过要引入投资或打包上市，均被拒绝。资本又恰恰是李亚鑫最反对的东西：“如果大量的资本进入，他们是要求回报的，你必须拼命扩基地，或去搞其他的投资，到时候褚橙品质怎么保证呢？国外的水果企业没有一家上市，为什么不上市？因为农业的标准化太难了。去搞资本的钱，这对品牌是很大的影响。”

老中青三代企业家的理念碰撞，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的冲突交融，褚家的接班人问题，更像是中国经济的一个微型缩影。如今，褚一斌接过了父亲的权杖，但无论对他还是褚橙，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5

如今，褚时健成功把接力棒交出准备做一个安详的老人。

褚时健，这个曾被报告文学形容为像太阳一样灿烂的男人，淡然外表下的内心，似乎没有一个人能触碰到。观其容，听其语，你也许读不出跌宕起伏的人生，看不到在老人温暖笑容中刻下的沧桑，但一定不会忽略那亲自铸就了红塔山与褚橙传奇的双手。

当被问到“褚老，你希望留给自己的墓志铭是什么？”的时候，属兔的褚老缓慢而坚定地回答了五个字：褚时健，属牛。

1、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急了

现在社会上太多人想做些可以一蹴而就的事，都想找条直路走。尤其年轻人，大学读完书进入社会刚几年，就想搞出名堂，实际不是这样。人生很多事，不是一条直线。

有一次，一个年轻人从福建来找我，说自己大学毕业六七年了，一件事都没成功。他是性子急了，目标定得很高，想“今年一步、明年一步，步步登高”。我对他说：你才整了六七年，我种果树10多年了，你急什么？

2、跌得越低，反弹力越大

年轻人现在不过二三十岁，人生历程还很长，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要做大事业。

困难多，搞好一点，信心就大一点，只有这样走，一步一步来。比如橙子，只要一公斤能赚一分钱，上万吨就能赚多了。你想心急，就做不成。

以前有不少人在社会变动的时代抓住机会，一下发了大财，比如搞房地产。还有人靠亲戚、靠父母，现在财富很大，我也认识。但现在这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即使是靠机遇、靠父母，我也认为他将来守不住。

很多人说我十二年来种橙子是“触底反弹”，跌得越低，反弹力就越大。

这个也是年轻人最难理解的。人在年轻时，要先学会吃苦，要实实在在挣钱，才能拿得住。就像搞农业，如果你质量搞不好，经过一个周期，10元资产就变8元了。

这个也是年轻人最难理解的。人在年轻时，要先学会吃苦，要实实在在挣钱，才能拿得住。就像搞农业，如果你质量搞不好，经过一个周期，10元资产就变8元了。

3、无论做什么事情，人都要有一颗敬畏心，自然规律、市场规律都要遵守。

1、产品：产品的竞争是质量和价格的竞争

我们现在果园已经扩展到几万亩。到2020年，我们的果子产量能达到6万吨。我知道现在我们的橙子在市场上很好卖，听说有人拿它和当年的红塔山烟相提并论，都是紧俏商品。

我很高兴大家这么抬举，但是我思想上不敢轻飘飘。

所以我一直和孙辈还有作业长们说，不要陶醉人家怎么夸你怎么捧你，做好自己的本分，把橙子种好，每年多丰收点，味道更好一点，人家继续揣着钱等你的橙子，不然，人家的口水等着喷你。

现在整个新平县种冰糖橙的越来越多，差不多一年的总量要到200万吨去了。我们规模算大的，品质也算高的。但是，必须要看到，这个橙子过剩是必然会发生的。

供求关系从来都是有松有紧，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市场经济是不留情面的。产品一过剩，首先来的就是降价，降到你的销售价是成本以下都会有可能。咋办？到那个时候，还是质量和价格方面的竞争。

我如果质量好，其他人卖不完，我卖得完，另外我成本控制得好，别人亏着本卖，我还能赚到钱。

2、管理：只管大事

我做事的习惯是，凡是经我的手做的事情，我只管大事。

这个大事决定了我干这行能不能成功，其他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以前我有四五个副厂长，我给他们的权力非常大，每人管一块，四五个亿美金的投资我就让他们签了。要委托书的话就给他们写一份，我就画一个框框在这儿，让他照着办，有什么错误我来承担。

以前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瞎指挥，我做那个小烟厂的时候，有13个党委委员，每天早上8点所有党委委员都要集中开会，讨论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这家打架了，那家猪肉不够吃了等等。

管得了那么多吗？所以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就不要管了，有很多事情比这重要的多。

也有看走眼，选错人的时候。

很多不了解我的人都觉得我在工作中比较霸道，其实当时我的目的就是要让玉溪卷烟厂成功，成为全国最好，做到很多指标跟全国水平差不多。

大的错误我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原来我们烟厂是党委、工厂、行政和工会，三权分立的，这样的情况下，党委书记就没有办法。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当时的党委系统有很厚的一沓文件，我也不能随便签字说我都看过了，我就找别人来当党委书记，但这个人一来就胡闹，到差不多的时候，他就通过活动想当厂长，在这种情况下，我就说他是破坏玉溪卷烟厂的形象。后来报告到省里，就把那个党委书记赶走了。

还有另外一个厂长，也是类似这样的情况，所以人家都认为我很霸道。

3、关系：对得起做过的事，对得起处过的人

我这个人，心里放不下事，也算是个急性子。

像2014年天干，老是不下雨，我每天晚上想到我的果树，半夜四五点就睡不着了，起来翻书翻资料，第二天叫上司机去找专家，一定要找到解决办法。我想着，我这么认真，果子的质量不会不好吧？

我一直和儿孙们强调，一个人工作、过日子都要认认真真，对产品要认真，对周围的人也要认认真真。这些年我们的果子卖得好，除了我们产品过硬，周围人的支持也有很大关系。

像早几年我们果子不成熟，没有朋友的帮忙，销售会很成问题。

现在我们名声在外了，心里要知道感激，更要学会让大家利益都得到平衡。

我一直对和我打交道的合作伙伴也好，朋友也好都有一个心理，那就是怕亏了人家。这个习惯我一直都有。

做人做事要随时随地都在检查，做这件事我朋友亏了没有？

我一直经常提醒褚一斌，不要粗心大意，要经常想到身边跟着你的那几个人，诚诚恳恳和人家相处。我们生活条件比他们好一点，我们就多照顾他们一点。

我们现在果园里的农户，在我们这里干活儿，我就希望他们比别的农户生活条件要好一些；我们的作业长，我也希望他们收入一年比一年高。

新平的县长有一次听说我们作业长的待遇，很惊奇：“工资比我还高？！”

对得起做过的事，对得起相处过的人，我能做到这两点，我这几十年也算没有什么遗憾了。

回头看看，我这一路走来，没有白费精神。我办事认真，确定了目标就追求到底。在每一个工作的地方我都有人生的记号，我也没在工作上闹出什么大事故。

想到这些，我也就甘心了。

我活着为了什么？

只想赢，不想输。

这些困难有些是原来想到的，有些是没有想到的，但我相信我能克服它。很多年以来，不管干大企业还是小企业，不管干哪个行当，都会遇到不同的困难，这些困难到最后还是解决了。

所以，人的信心很重要。如果我们接二连三地干不成事，那就没有信心了。

我在74、75岁时怎么想起来搞这个苦差事（种植褚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因为我们的处境，我的生活来源没有办法（保障），我只有一条出路，必须要搞成功。

我从小就闲不住，爬高上低的，我这个房子一天上去八回，下去八回，时间还打发不了，总得有点事情做。

这都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认定了要干的事，只想赢，不想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