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旦“宫斗”大逆转，背后的“外国势力”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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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主角是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哈姆扎。

国王拥有英国血统，弟弟哈姆扎则拥有美国血统，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

美国网友戏称此次事件是美国血统与英国血统之间的王室大战。

这场宫斗背后，也许还有一个“外国势力”。

故事开始之前，先来认认人，对，左边是弟弟前王储哈姆扎，右边是哥哥阿卜杜拉二世，从长相来说，弟弟更像他们的父亲——老国王侯赛因一世。

左：约旦前王储哈姆扎；右：约旦君主阿卜杜拉二世

当地时间4月4日，约旦政府指控前王储哈姆扎（Hamzeh bin Hussein）“在外国势力的支持下，参与了一项旨在破坏王国稳定的长期阴谋”。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此前一天，约旦首都安曼王宫区一带出现了“大规模警察活动”，十数名高级官员被逮捕，包括前王储哈姆扎的办公室主任和数位与哈姆扎关系密切的马贾里（Majali）家族成员。

而前王储哈姆扎本人则通过一段发给英国广播公司（BBC）的录像宣称，自4月3日起，他就被软禁在了位于安曼的宫邸之中。哈姆扎表示，约旦已经陷入腐败和裙带政治的劣政困境之中，除非约旦人民够团结一致，否则情况无以改善。

有意思的是，这场疑似“前东宫作乱未遂”来得快，去得也快。约旦副总理萨法迪（Ayman al-Safadi）4月4日在电视讲话中表示，尽管政府提议将此次案件移交至国家安全法院进行审理，但现任国王阿卜杜拉二世“有意愿首先和前王储进行直接沟通，在家庭框架内解决问题”。

4月5日，约旦王室突然宣布“危机调解成功”，并公开了一封由哈姆扎签名的打印信件，信中声言：“国家利益至高无上，因此我们必须要支持国王和他保卫约旦及约旦国家利益的努力……鉴于过去两天的事态发展，我决定将自己完全置于国王的手中。”

这出兄弟阋墙的戏码为何“高开低走”？弟弟为何最终改口“将自己完全置于哥哥手中”？

“国家的叛徒”还是“人民的英雄”？

对于此次“宫廷阴谋未遂”的细节，尤其是前王储哈姆扎是否真的如官方所指控的那般参与其中，外界当前尚无定论。然而约旦国内各方对此次事件的不同表态，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约旦副总理萨法迪4月4日在全国电视讲话中表示，经过广泛的调查，约旦安全部门认定，前王储哈姆扎伙同王室成员谢里夫·哈桑（Sharif Hasan）及王室前高级官员兼约旦政府驻沙特特别代表巴瑟姆·阿瓦杜拉（Bassem Awadullah），“从事了一系列分裂国家的行动”。

萨法迪称，哈姆扎长期与外国政党保持联系，试图破坏国家稳定，此前已经受到了约旦安全部门的持续监视。此外，萨法迪表示，前王储近期还走访各地方部落酋长，“谋求在对抗政府方面获得支持”。

约旦陆军参谋长胡内蒂少将在4月3日的一份声明中指出，哈姆扎没有被软禁，只是“被要求制止针对约旦安全和稳定的阴谋活动”。他表示，遗憾的是，前王储“对这一要求持负面态度”。

此外，约旦议长法耶兹（Faisal al-Fayez）4月4日还发表了一封言辞强硬的公开信。他强调，对现任国王的任何不满或是批评都不可接受，“国王就是一条红线”，约旦政府将与任何破坏国家稳定和安全的“叛徒之手”进行坚决斗争。

尽管话语间多少留了一些余地，但约旦官方的表态寥寥数语间就勾勒了一个“被废王储试图勾结境外势力与地方大员推翻国王与中央政府”的阴谋大略，而哈姆扎被直指是这场“未遂阴谋政变”的关键所在。

另一方面，前王储本人则向英国广播公司（BBC）发送了一段5分42秒的视频，表明一切指控皆为子虚乌有，都是约旦政治中“打击勇于直言者的惯用手段”。

哈姆扎在视频中以备份的语调表示，当地时间4月3日一早，约旦陆军参谋部遣人至其府邸，通知他不可外出，不可与外人会面或联系，一切对外通讯也即将被切断，理由是他曾出席的集会上“出现了针对政府或是国王的批评”。

哈姆扎表示，他本人并没有被指控作出了相关批评。

但前王储在视频中则实打实地批评称，“约旦政府在社会治理方面濒临崩溃，腐败横行，过去15至20年间政府内部充斥着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而我不应该是为此负责的那个人，我不应该为人民对政府失去希望而负责。”

而哈姆扎的信息也越来越激烈。他表示，约旦陷入腐败和裙带政治的劣政困境之中，统治阶层也决定了其个人利益、经济利益以及腐败所得，比生活在约旦的1000万民众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的福祉和尊严更为重要，“约旦人民已经没有希望，未来或唯有毁灭”。

最后，哈姆扎言道，他永远会尽其所能服务于约旦人民，“但只有所有约旦人民团结一致，让我们的声音为外界所听到，局势才能有所好转”。

“侯赛因之子，你在哪里？”

哪边才是真相？也许两边都是，也许都不是。

不过，也有媒体认为，哈姆扎嘴中严峻的腐败问题和约旦民众对政府的信任下降，绝非是简单的煽动言辞。据2018年当地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89%的约旦民众认为政府机构中存在“很大或中等程度的腐败”，这一数据在过去8年间上升了23个百分点。

超过三分之二的民众对行政和立法机构表示有“没有信心”，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士对约旦政府的表现感到满意。此外，45%的民众希望通过移民“离开家园”，这一数据自2016年以来也增加了23个百分点。

而自2020年以来，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又令约旦的局势雪上加霜。人口1000万左右的约旦，确诊病例超过63万人，社会经济遭到重创，失业率高达24%，约旦政府面临自阿卜杜拉二世登基以来最为严峻的挑战。

3月13日，约旦一所医院由于氧气供应耗尽，导致院内7名新冠病毒患者身亡，此事直接引爆约旦民众对政府积压的不满，抗议者要求政府立即下台，相关的游行示威也持续至今。而在其中一场游行中，民众走上街头高呼：“哈姆扎，侯赛因之子，这个国家已经沉沦了，而你又在哪里？”

长期的生活困顿已经让一些约旦民众产生了一个近乎于绝望的认知——更像老国王的哈姆扎也许能让大家的生活回到老国王的时代，而不至于那么糟糕，或许这位被罢黜的王储才是约旦真正的希望。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果说阿卜杜拉二世心中对哈姆扎完全没有芥蒂，想必前王储本人也是不相信的。

因此，无论哈姆扎当前是否有意借民众对政府的不满来逼宫，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之上。只要阿卜杜拉二世无法带领约旦人民走出危机，重新赢得约旦社会的信任与爱戴，哈姆扎这辈子都洗不清他身上的动机与嫌疑。

从掌上明珠到一无所有的约旦王子

这位一度被指“参与长期阴谋”的前王储哈姆扎，现年41岁，是约旦现任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老国王侯赛因一世的幼子。老国王生前精力充沛，先后娶了四任妻子，育有11名子女。

1961年，侯赛因一世迎娶来自英国的第二任王后穆娜公主，并于次年喜得长子阿卜杜拉二世。1971年，两人离婚。1978年，43岁的侯赛因一世在第三任妻子不幸去世后，与阿拉伯裔美国人丽莎·哈拉比结婚。丽莎也由此成为了约旦王后努尔·侯赛因。

努尔王后上位最晚，作为美国人，性格也最为活泼，被认为是侯赛因一世最喜爱的妻子，陪伴了他整整21年，两人感情十分深厚。

老国王侯赛因一世和努尔王后

1980年，努尔王后生下哈姆扎。因哈姆扎外貌与老国王极其相似，且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并曾于约旦空军中服役，履历优秀，再加上为最喜爱的妻子所出，哈姆扎深受侯赛因一世的喜爱。老国王曾多次公开称赞哈姆扎为“我眼中的欣慰（delight of my eye）”。

在努尔王后的积极运作下，侯赛因一世晚年曾考虑过立哈姆扎为王储，但在去世前两个月，还是指定长子阿卜杜拉二世为继任君主，对外给出的理由是此时年仅19岁的哈姆扎“涉世未深、缺乏经验”。

但老国王临死前也留下遗愿，要求阿卜杜拉二世继位后必须立哈姆扎为王储，而此时阿卜杜拉二世已有长子。按照约旦宪法规定，除非国王指定自己兄弟为王储，否则君主死后其长子自动继承王位。1999年2月7日，老国王去世，当天阿卜杜拉二世继位，并遵照侯赛因一世的遗愿立哈姆扎为王储。

但随后不到6年，2004年11月28日，阿卜杜拉二世宣布废黜哈姆扎的王储头衔。他致信同父异母的弟弟解释道，“你继续持有这一象征性的头衔已经限制了你的自由，同时也妨碍我们将一些你完全有能力承担的责任委托于你”。

2009年，阿卜杜拉二世立自己的长子为王储，从此哈姆扎在约旦上层政治中逐渐被边缘化，但他作为约旦政府的积极批评者，在民间长期享有较高威望，并因其相较于阿卜杜拉二世而言“更加阿拉伯”的做派而受到地方部落和伊斯兰教宗派主义者的支持。

十数年来，哈姆扎与其同父异母的兄长阿卜杜拉二世之间虽偶有摩擦，但阿卜杜拉二世从未表示将哈姆扎视为“王位的竞争对手”，两者间的关系整体而言也算相安无事，直至今日。

第一排：已故国王侯赛因一世；

第二排左二：穆娜公主；第二排右一：努尔王后；

第三排左二：约旦君主阿卜杜拉二世；第三排右一：前王储哈姆扎。

约旦社会无奈的困局

如今也有观察认为，哈姆扎也未必就不想重夺他的王位，而在这点上，他和约旦国内的地方势力与宗教团体则是天然的盟友。

约旦是目前世界上少数君主握有实权的国家，但是其君权长期与境内的部落酋长和伊斯兰教宗派主义者处于拉锯之中。自幼在英国长大的阿卜杜拉二世继位以来，致力于推行更加开化也更加世俗主义的政策，同时试图以自上而下的行政集权来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社会管治系统，不免加剧了中央和地方以及世俗政权与宗教团体之间的矛盾。

这就是为什么相较于同父异母的兄长阿卜杜拉二世，哈姆扎如前文所言，更受到地方部落酋长和宗教领袖的欢迎。不仅在于这位前王储阿拉伯语说得更流利，做派更加“阿拉伯”，长相也更神似老国王，真正的关键在于，没有比扶持一位弱势国王登基更能打压世俗君权的权谋了。早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动乱期间，约旦境内的部落酋长和宗教领袖就施压让阿卜杜拉二世让位于哈姆扎，只不过最后未果。

某种意义上，约旦的社会问题不只是政府的腐败与无能，还有地方与中央、世俗政权和宗教团体之间的拉扯与撕裂，导致政府长期无法有效施政。

约旦境内的“穆斯林兄弟会”

举例而言，对于腐败问题，任何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都需要一套强有力的社会管治系统，而这又要以自上而下的行政集权为前提，无疑与约旦境内留存至今的落后部落政治体制相矛盾，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解释了为什么阿卜杜拉二世时常被反对派打上“滥用权力”的标签。

又比如社会进步方面，深受伊斯兰法影响的约旦刑法允许对犯有通奸的女性进行“荣誉谋杀”。阿卜杜拉二世自登基以来就致力于废除相关法律，但在议会内遭到部落酋长和伊斯兰主义者的强烈反对。他们指责阿卜杜拉二世“试图合法化通奸”，是在“破坏伊斯兰道德”。

我们很难想象，尤其是作为一名女性，生活在一个允许对女性进行“荣誉谋杀”的社会里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讽刺的是，为部分约旦民众所不满的阿卜杜拉二世政府，某种意义上反而比约旦国内任何政治力量都代表着人民的长远利益和整个社会的进步。

约旦社会有必要思考的是，民众的利益就一定在约旦政府的对立面吗？哈姆扎身后就没有站着别的魑魅魍魉的身影吗？

当然，既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意味着约旦当前的局势出路难寻而又无可奈何。约旦民众为国家牺牲了太多太多，而国家不能提供给人民更多；统治阶层试图为国家做更多，无奈最终能够落实的却又太少太少。

所有人都在痛恨着，但偏偏就无从改革，这也许就是约旦社会当前最真实的写照。

阴谋危害约旦安全与稳定的“外国势力”是谁？

除此之外，此次“宫廷政变未遂”还有个疑点颇为引起外界关注：约旦官方此前所指控的“外国势力”究竟是谁？约旦官方迟迟未公布答案，而周边的一圈国家却是坐不住了，纷纷跳起来自证清白。

沙特王室第一时间表示，“沙特阿拉伯王国全力支持阿卜杜拉二世和其王储侯赛因二世所采取的一切维持安全和稳定的决定与措施”。

约旦的邻国以色列则表示，“强大而繁荣的约旦符合以色列的安全和经济利益，我们需要竭尽所能来帮助他们”。以色列国防部长甘茨还着重在声明中强调，就目前事态发展而言，这是约旦的国内事务。

此外，埃及、巴林、黎巴嫩、巴解、摩洛哥等国迅速表示完全支持阿卜杜拉二世。将约旦视为美国在中东地缘政治中的重要战略抓手以及盟友的拜登政府也表态称，“阿卜杜拉二世拥有我们的全力支持”。

然而美国社会对此的态度就复杂得多。前王储哈姆扎因其二分之一的美国血统而更加广为人知，也更受欢迎，有关哈姆扎的推特热搜自周日以来一直持续至今。有美国网友就戏称此次事件是美国血统与英国血统之间的王室大战。

而有关这个神秘的“外国实体”就完全没有线索吗？

有意思的是，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沙特阿拉伯一支“高规格代表团”4月5日对约旦进行了突然访问。而据拜登政府情报官员表示，沙特代表团要求约旦方面在对约旦政府驻沙特特别代表巴瑟姆·阿瓦杜拉采取任何司法程序或提起任何正式起诉前，将他立即释放，并表示如果不带着他，“我们就不走了”。

阿瓦杜拉是此次高开低走的“宫廷政变未遂”中被捕的最重量级的人物之一。此人是约旦王室成员，曾是阿卜杜拉二世的高级顾问，并因担任约旦政府驻沙特特别代表而获得了沙特护照。

美方情报官员就指，“看起来沙特方面似乎担心阿瓦杜拉会说出些什么”。

约旦政府驻沙特特别代表巴瑟姆·阿瓦杜拉

作者：艾司仁，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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