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约旦国王阿布杜拉二世?
利益相关:鹿原中学(Deerfield Academy)校友。
阿卜杜拉二世国王在中东地区是一个较为独特的国家元首。一方面,是因为约旦在中东地区的特殊角色;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本人在西方接受的深度教育。
约旦本身是一个具有重要地理位置,却贫油的小国,人口将近一半都是巴勒斯坦难民。除却哈希姆王朝的特殊血统(先知默罕穆德的直系后裔)勉强算是可以倚仗的资本外,约旦一直来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最初是引领阿拉伯世界攻打以色列,之后则变换角色,与以色列和解,靠向美国。当前的约旦是美国在阿拉伯世界中最坚定的盟友,同时也是从美国和海湾国家两头拿钱。
而国王本身,则一直接受正统的西方教育。从英国辗转到美国,随后在麻省的鹰溪中学与鹿原中学就读。之后重返英国就读军校,后进入牛津大学。在军中服役之后,他又回到美国,在乔治城大学进修外交。
这几段教育经历对国王影响颇深,其中尤其是在鹿原中学的几年时间。彼时阿卜杜拉二世还不是王储,因此压力也较小,校内的贴身安保人员也没有几个。他得以体会最纯正的美国寄宿中学生活,甚至还有机会尝试摔跤这样的运动。因此,他毕业后的三十多年里,他不仅返校参加活动或致毕业演讲,也是学校最稳定的捐赠者之一。2007年,他在约旦正式组建了国王学院(Kings Academy),将鹿原中学的教学模式搬回了家。
他的现身说法:
HRM King Abdullah II of Jordan, on Deerfield Academy on Vimeo因此,阿卜杜拉二世国王不仅在外交上亲西方,在政策上也一直是坚定的改革派。拉尼娅王后也是中东为数不多较为高调的女性,还曾经有过自己的脱口秀节目,但近年来迫于舆论压力也鲜少露面了。
尽管改革进程缓慢,中间颇多险阻,但是他登基后的十数年间,约旦的政治体制确有开放。阿卜杜拉二世国王自己也心知肚明,没有石油的约旦不可能像宿敌沙特阿拉伯那样靠资源红利维持统治,要想「长治久安」,尤其是保持美国的支持,改革是唯一的选择。这点,倒是与建丰同志异曲同工。
但是哈希姆王室与中东地区的许多其他统治家族一样,近些年来都避不开丑闻。即使是国王自己,也遭遇很多负面消息,比如谣传他嗜赌成性,以及最近瑞士泄密文件发现他间接在汇丰瑞士分行存有四千多万美元(国王律师已对此作出回应)等等。至于传言的真伪,我无法评价,但是身为国王的经验,加上目睹中东、北非地区近年来的动荡,我相信以国王的政治智慧,是十分清楚该做什么的。
然后就是最近大家津津乐道的军队背景。在英国就读军校时,阿卜杜拉二世国王曾在英国陆军的皇家骠骑兵团服役。从牛津返回约旦后,他又先后在装甲兵部队、反坦克部队和特种部队服役和任职,最高官至约旦特种部队指挥官、少将军衔。他可以娴熟地驾驶AH-1「眼镜蛇」、UH-60「黑鹰」等直升机,也接受过跳伞训练。时至今日,阿卜杜拉二世国王还经常自己驾驶直升机出行。
以下是2012年《大西洋月刊》对他的专访:
一个现代国王在阿拉伯之春中的故事
by Jeffrey Goldberg
面对一场正重塑中东形势的社会与政治变革,中东最亲美的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能否成功将其王国政治自由化、经济现代化,并从伊斯兰极端分子手中拯救他的国家呢?
有的时候,当国王还是令人称羡的。
但是如果你统治的中东国家没有石油,或是当你正处在阿拉伯之春的动荡当中时,身为国王就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了。尤其是如果多年来围绕你的王位的那种神秘感正在逐渐消失,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如果有一个中队的黑鹰直升机随时听你调遣,而你又刚好喜欢靠开直升机穿越你的沙漠王国来释放王位带来的压力——那身为国王还是一件好事的。
去 年秋天的一天早晨,约旦王国哈希姆王朝第四任国王,阿卜杜拉二世·本·侯赛因亲自驾驶着自己的防弹奔驰车一路狂飙来到了胡马尔宫附近的停机坪,登上了一架 直升机。国王年轻时曾在约旦皇家特种部队服役,于是驾轻就熟地坐进了驾驶舱,在和身旁来自皇家中队的副驾驶交谈片刻后起飞了。我们的目的地是充满不满情绪 的卡拉克市,位于首都南方80英里左右。我们起飞后片刻,一架满载着保镖的黑鹰直升机也起飞了。
国王亲自驾机来到卡拉克这座饱受贫 穷困扰的城市是为了与约旦最大部落的领导人共进午餐。这些部落组成了约旦军方与政治精英的核心。一半以上的约旦人都是来自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但是自 从哈希姆家族100年前从麦加来到“外约旦”以来,他们一直依靠约旦河东岸的部落领袖保护他们的王位。这种关系是纯交易性质的——部落领袖们支持王室,而 哈希姆王朝则给予他们特权,并限制巴勒斯坦人的权力。一旦哈希姆王室显得不够重视他们,问题就油然而生。
早些时候,国王在他胡马尔 宫中那间俯瞰西安曼富人区的办公室中向我解释了此行的目的。他希望能在一月份的议会选举之前向部落领袖们传达代议制民主的重要性。他希望约旦人可以建立起 真正意义上的政党,不只是保护自己的利益,而更能够推动不同政治理念,以此来建立一种成熟的政治文化。他希望能在议会中增加巴勒斯坦人的席位,更希望能避 免穆斯林兄弟会通过其控制的约旦第一大政党伊斯兰行动阵线,以伊斯兰的名义劫持民主化改革进程。换句话说,国王希望推动政治改革,拿出一部分权力与人分 享,但只与正确的人分享。
能看得出来,阿卜杜拉国王是期待开飞机的过程的,但是他显然并不期待接下来的会面。他告诉我:“今天我要去和老古董们见面。”
他 即将会见的人们(其中包括一位前首相)是国家潮流党的领袖。国家潮流党在东岸的南部有广泛的基础,几乎肯定会在议会选举中控制一个大选区。但是除了利益交 换和维持现状外,他们的纲领并不清晰,连国王自己都不清楚。国王告诉我,在阿拉伯之春爆发后,他马上会见了该党领袖马哈利。他说他对马哈利说:“我看了你 的经济社会宣言,把我吓坏了。里面的内容根本说不通。如果你想赢取比我还年轻的那70%选民,你得好好改一改。”国王说,这份宣言“空洞无物,只有口号, 没有内容,什么都没有。通篇说的都只是‘我要投票给这个人,就因为我是他的部落里的。’我希望他最起码能写出一些人民能够理解的纲领出来。”
国 王在卡拉克外围的一座足球场上降落了飞机。当他的车队抵达议事厅的时候,部落领袖们都出来列队迎接他。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曾经是老国王侯赛因的部下,用传统 的亲吻和握手表示了自己的忠诚。之后是传统的羊肉午餐。尽管传统的约旦酸奶羊肉是要把左手放在背后用右手吃的,但为了表示现代化,现场准备了刀叉。不过为 了遵循贝都因传统,午餐是围着一面细长桌站着吃的。
午饭后步入正题。在场的30多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国王简短地提出了经济改革 与扩大政治参与的请求,接下来则是讨论时间。在场的领袖们开始提出各种要求和抱怨。其中一个人向国王提出了一个方案:“过去,我们城镇里有很多拿着木棍巡 夜的人。政府应当重启这项传统,不仅有益于社会治安,更能为年轻人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
我坐在国王的正对面,看到他冲我做了一个瞪大眼的表情。他的兴趣在高科技创新、女性教育权和削减政府人员开支上,而通过拿着棍子的巡夜人创造就业机会显然不是他理想中的经济改革方案。
离开卡拉克时,我问了他对这个巡夜人的提案怎么看。他说:“我们还任重道远。”声音中透出一丝疲惫。
回 去的路上,我坐在他后面。他问我想不想绕一下路:“你在空中看过尼波山吗?”他把直升机向西北方开了过去。圣经上说,就是在尼波山上帝让摩西看到了以色列 这片应许之地。我提议可以再去30英里外的耶路撒冷看看。国王的一位随行笑了笑:“我们的以色列表亲们应该会希望我们提前知会他们一声。”
国王看起来并不着急回安曼。在尼波山附近,我们还顺便路过了马卡鲁斯城堡的遗迹。这座城堡最初由哈斯莫王朝修建,后来由大希律王在公元前30年扩建。传说中他的儿子希律·安提帕斯就是在这座城堡把施洗者约翰的头献给了莎乐美。
阿卜杜拉说:“那个希律,简直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父亲还是儿子,不过没关系,两人都有着自己的奇特之处。“所以不是你的榜样?”我问道。
“不。”他回答:“我的榜样另有其人。”
国 王在胡马尔的王宫远不及希律王的宫殿壮观,但也很大,装饰也很华丽,最重要的是很好地与城市中的喧嚣隔绝了开来。与王宫相连的是国王以其父亲命名的侯赛 因·本·塔拉勒国王清真寺,能容纳5500名朝拜者。胡马尔宫门外有机枪、吉普车和约旦军队最高司令安全保卫部的士兵保护。宫内则由腰间挂着银剑的黑衣的 切尔克斯卫兵在国王的办公室外护卫。
贝都因装束的仆人带着熏香在房间之间穿行,休息室都装饰得很高雅,悬挂着佩特拉古城和过去国王的照片。
皇 宫由“司礼监”全权负责,竭力保持宫内肃静的氛围。但是国王的办公室内则是完全不同的,就我过去几个月与他长谈的经历来看,可说得上是非常不拘一格。他 14年前登基不久后我和他初识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听到别人称他“陛下”都会想吐。多年的国王生涯已经让他逐渐习惯了王位的束缚,但是他还是不喜欢仪式和客 气,更喜欢直截了当的谈话。
他的身上充满了矛盾。他是一个阿拉伯国王,还是先知穆罕默德的直系子孙,但是却又是自由化、世俗化和民 主化政权的传道士。在他自己看来,作为一位执政近十五年的国王,他是一位政治和经济的改革者。他说他很清楚,如果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约旦不迅速迈向现代 化,那哈希姆王朝,甚至是约旦本身都将不复存在。
当然,他现在还是国王这一点本身就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第一轮阿拉伯之春革命已经推翻了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和也门的政府,叙利亚也将步其后尘。他依然屹立不倒,但也已经饱受打击。
约 旦在地理上有着天然的劣势。北面是濒临崩溃的恐怖国家叙利亚。东面是伊拉克动荡的安巴尔省。东南面则是由哈希姆家族的老对手沙特家族统治的沙特阿拉伯。西 侧是难以掌控的以色列人和喜欢挑起争端的巴勒斯坦人。基地组织想要阿卜杜拉的命,伊朗人也不喜欢他,因为他2004年抨击了伊朗领导的笼罩整个中东的“什 叶派半月地区”。他的国家一贫如洗,全靠美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傲慢的海湾国家支撑他的财政。(最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强迫约旦上调油价,造成了大面积不 满)
约旦的各大城市爆发的示威不能和开罗和突尼斯相提并论,但依然发出了很响亮的声音。很多示威者称国王为“阿里巴巴”,而王室家 族则是40大盗。他们尤其针对美丽又现代的拉尼娅王后,王后在西方被认为是时尚和女性权利的象征,但在约旦却被妖魔化。示威者甚至还提出过由国王同父异母 的弟弟哈姆扎亲王继任。刚登基时,阿卜杜拉和拉尼娅都广受尊敬,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阿卜杜拉是一位半绝对君主:约旦有首相和民选的下议院,但国王可以随时罢免首相或解散议会。最近,国王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换首相上面,过去5年已经换了6位。他告诉我:“我妻子最清楚,每次更换政府的时候我都犯高血压。每次我们经历那个循环,大家都不会高兴。”
阿卜杜拉反复说他想将权力移交给一个民选的议会,所以我决定问他是不是想做一个形式上的君主:“你不会是想当伊丽莎白女王吧?”
“这么说吧,50年之后,还有君主制吗?”他回答。他很清楚,君主制前景黯淡,但是他的亲戚们知道吗?哈希姆与沙特家族相比是个小家族,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有11个兄弟姐妹和无数的叔伯姨妈和表亲,这些都是王室成员。
“不,我的家人们并不明白这点。他们并不参与日常工作,而离这座王位越远,你就越依赖于你的亲王或公主的身份。所有的王室/皇室家庭都如此,你离王位越远就越笃信绝对君主制。这是行不通的。”
我1999年认识阿卜杜拉国王的时候,他刚刚从去世的父亲手中接过王位,充满了改革的热情。私有化、现代化和政治自由化都是他的重要目标。当时这位毫无经验但也因此充满信心的国王告诉我:“我们有很多挑战,但我认为都是可以解决的。”
他当时就在反抗王室礼仪,因为他痛恨溜须拍马和与世隔绝。早年间,他会偶尔打扮成农民,混入普通人当中去了解他们的所想所求。我陪同他去扎尔卡微服私访过一次。扎尔卡位于安曼东北方,满是不满的巴勒斯坦人和愤怒的伊斯兰分子。
我 们去了当地的财政局和公共医院,两者都完全没有为人民提供应有的服务。国王亲眼看着一个冷血的官员对战战兢兢的平民的合理请求视若无睹。最终,国王被发现 了(一个穿着卡其布裤子的美国记者有点太显眼了),人群迅速聚拢过来,很多老太太呼喊着对国王的祝福。我们赶紧跑到了附近的一个伞兵基地。我问他他觉得当 地官员现在应该是什么感觉。他微微一笑,说:“恐慌。”
虽然他的见闻让他难过,但是这些微服私访的经历也提振了他的信心。那些年 里,他以为约旦人民会是他现代化改革的盟友。阿卜杜拉的父亲,侯赛因国王是一位精明的统治者,善于生存和调和,但并非一位现代的管理者。他留给儿子的是一 个僵化的经济制度和一个基于个人喜好与部族斗争的政治体系。阿卜杜拉坚信他可以改变这一切。
但是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巴勒斯坦起义、9/11、阿富汗与伊拉克战争接踵而至。仅仅几年内,扎尔卡就出名了——因为这里是基地组织三号人物扎卡维的出生地。
这些年对国王的影响很大。他的头发变得灰白,皱纹也变多了。我注意到他显得越来越沉重,我也如实相告。
国王回答:“我登基10周年的时候,我记得和家人朋友们坐在一起,我说‘我不想干了。’”
“你不能就这样辞职啊。”我说。
“他们也是这样说的。”他回答。
阿卜杜拉作为哈希姆王朝的传人,不仅是先知穆罕默德的直系子孙,同时也是麦加最后一任保护者的曾曾孙。逊位是不现实的。但是他还是承认,这个念头不是没有过。“我告诉他们,这些内部的阻力让我很抑郁。不是外部的阻力,我很明白外部的力量,但是这是内部的。”
他以前提到过“内部”的政治阻力。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伊斯兰行动阵线,但是这次他说的是另外一个敌人。
他 说:“那些我曾经信任的体制根本不和我一路——秘密警察,还有其他人,那些保守派。”约旦的秘密警察一般被称为总情报局(GID),理论上来讲是负责保卫 哈希姆王室的。GID的总部看起来就好像是哈希姆王朝的祠堂一样,里面挂满了哈希姆家族成员的巨幅肖像。GID是阿拉伯世界中最受尊重的情报机关,以其成 员善于渗透进基地组织和其他伊斯兰极端组织的能力而闻名。(另一项出名的地方则是酷刑,GID总部在西方外交和情报界的别称是“手指甲工厂”)
美 国官员以及约旦的异见人士都认为GID官员在积极参与约旦政治,一方面是为了钱,一方面是为了帮助东岸约旦人边缘化西岸巴勒斯坦人和伊斯兰极端分子。国王 相信,每次他试图进行改革,例如重划议会选区以给予巴勒斯坦人更多席位,都会在GID和其他政治精英的反对下失败。“我原来都没意识到保守分子对GID这 样的机构的渗透。后来很明显,他们已经完全栖身于这些机构内。每次我们前进两步,都要再后退一步。”
国王告诉我,GID早在他父亲 在位时就已经开始捣乱了。80年代,南部的马安市爆发暴乱,他父亲就怀疑沙特王室或GID是幕后的推手。国王说GID的问题潜藏了这么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 因为他太森破了。“我真是太傻太天真,在军队总是听下级说‘是,长官’,就以为总情局也会一样服从命令。”
不过现在他正在逐渐改革总情局。前两任局长都因为腐败入狱,还有一位身败名裂而死。约旦官员说,现任局长正努力在美国中情局的顾问下,在总情局内推行去政治化。
腐 败一直是约旦的重要问题。过去,侯赛因国王并不掩饰这点,经常奖赏走私的奔驰车给手下人。很多人说,局面其实也并未改善多少。阿卜杜拉国王之前试图推行政 府财政透明化,但是他的廉洁形象因为其他王室成员的丑闻受到了影响。很多王室成员都被指控通过政府土地出售等途径获利。侯赛因国王的妹夫库尔迪最近因为被 指控在约旦的磷酸盐工业中贪污了上百万美元而不得不逃到伦敦。还有谣言盛传国王是个赌徒。
阿卜杜拉在这些指控面前尽力维护他的家 人。但他在谈话中也毫不留情地批评了许多亲戚,他认为他们已经成为了王室的负担。“看看我的那几个兄弟。他们自以为是亲王,但是我的表亲们比他们像亲王多 了。我总得下令阻止他们往保镖的车上放警灯。为了让他们不闯红灯,我还逮捕了一些家里人,没收他们的车,削减他们的汽油配给。我努力建立好的榜样。”
他 认为亲情在王室的利益面前不那么重要了。他说“如果你抓到我的儿子贪污腐败,那就上法庭。我从第一天就说的很清楚,每个王室成员都是可以抛弃的。你明白我 的意思吗?这就是阿拉伯之春带来的启示。”阿卜杜拉不希望有任何一位腐败的王室成员或身边的人自身的问题能够对他的王位造成威胁——就像穆巴拉克家族等统 治家族面临的问题一样。
我把国王的话转述给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王室成员,此人给出了一个《爱丽丝梦游仙境》式的回答:“国王陛下是国王陛下,既然国王陛下认为这是一个问题,那国王陛下必然是对的。”
自 从阿拉伯之春以来,优雅、直率的拉尼娅王后就几乎在国际媒体上消失了。“内务府”为2010年在约旦南部的瓦地伦沙漠为王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自 此之后,这位奥普拉称为“国际时尚标志人物”的王后就被许多约旦人报以鄙夷的态度了。(如今,除了在学校和医院的活动外,她几乎不在公众露面)
国 王说,首都总是免不了恶意的八卦流言。比如说传说他迷上赌博的谣言:“赌博的问题源自西安曼(约旦的政治、金融精英的聚集地)。我连扑克牌都不会打,因为 我不会数数。我看到七点的时候,总觉得是个八。曾经有个美国人来说‘有人关心你的赌博问题。’可是有你们政府和中情局看着,我这样一个具有国际知名度的国 王能去哪赌博呢?”
他继续说:“西安曼还制造了很多别的谣言,比如说我的儿子聋了,我的女儿是瞎子,诸如此类。从我父亲那时就开始了。当年他们还说我与父王和一个服务员有染,最后把她杀了、埋了。”
在一段由“内务府”监管的对王后的访谈中,她是这样解释约旦人的情绪的:“在好的时节,大家会对你多一些信任和宽容。艰难的时节,就连你说真话的时候人们也不会相信你。现在的人们不宽容了,他们不信任我们。”
国 王认为他没能推动现代化政治改革的主要原因是他经验不足。而对于大多数批评家,包括在最初几年和他共事过的人眼中,他的主要问题是他缺少手腕。他现在推动 的几项改革,包括建设现代化政党、重写选举法以增加议会的代表性,都是过去就已经提出过的计划。2005年,他受到多方压力,指定了改革派部下马沙尔执行 全面改革方案。
这份方案被称为《国家议程》,试图在多方面系统性地改变国家状态。其中包括在议会中添加全国范围内选举的席位。过 去,几乎所有的议会席位都由地方选区选出,因此约旦的政治竞争都建立在部落和个人利益交换之上。《国家议程》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这一切。但是在其实施之 前,保守派就找到了国王。据说当时一位重要的议员对国王说:“这会把我们带往未知的深渊。”最终,《国家议程》并未实施。
但是在阿 拉伯之春推翻了一系列中东的极权政府后,阿卜杜拉终于成功地建立了一个与当初的方案有些相似的选举体系。下议院席位被扩展到150席,其中27位是在全国 范围内选举出的。拉尼娅王后说是在阿拉伯之春带来的压力之下,约旦的政治精英才同意国王实施该方案的。她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过去两年的政治动荡是一 种不一样的挑战——带来的是公开批评的氛围。这使得国王可以报以真诚的态度,并畅所欲言。这是为什么他有时会说阿拉伯之春是一个机遇,因为这让他可以很公 开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让人们可以了解到真实的他。”
但是阿拉伯之春可能也意味着国王没有时间了。马沙尔告诉我:“时间已经不再是无 尽的了,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上街游行了。很多人认为原先的缓慢改革速度不够。我相信渐进式改革,但我认为必须有一个清晰的时间表。并不是国王不想推动这一 切,但是他需要加速这一进程。不然我们要等30年才能建立一个真正有权力的议会。”
改革的速度让国王的朋友,尤其是美国的朋友,也 担忧他可能赶不上革命浪潮席卷的速度。前国务卿希拉里就表达了这一观点,认为阿卜杜拉国王的节奏有点太放松了,而约旦人民可能比他想象的更能接受一个基于 理念的政党体系。(国王的意见则是在做好准备前推动选举可能适得其反)新国务卿克里则对国王多一些支持。刚上任的时候,克里提起他还记得1999年国王来 波士顿拜访他,他带着国王访问当地的企业和大学的时光。克里说:“当时众多中东领袖各自走上不同道路,而他则具有前瞻性,聚焦于经济发展。他以尊严和智慧 代表了中东地区的人民。”
当然,约旦的稳定和国王的健康对于美国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阿卜杜拉是美国反恐战争的重要伙伴(和分包 商),而且还是这个充满不安定因素的地区中少有的稳定、亲西方的统治者之一。国王在美国国会中的亲密伙伴麦凯恩告诉我:“国王和他父亲为我们做了太多。其 他国家也帮助过我们,但是没人像他们那样。”(我问麦凯恩他是否认为阿卜杜拉也有被推翻的危险,他说不会,但是也表示,他之前也没料到很多其他人会被推 翻)
以色列人和海湾阿拉伯国家也同样重视他。海湾阿拉伯国家将他视为风向标——阿拉伯之春还未终结一个君主制政权。如果阿卜杜拉国 王能渡过难关,那大家都有希望。一位海湾国家的官员是这样和我说的:“我们需要告诉奥巴马和西方国家,如果他们不支持阿卜杜拉,那就是在抛弃整个地区的中 间派。最后只会产生一个极端分子掌权的区域。”
以色列也是约旦的重要盟友。阿卜杜拉统治的约旦对于以色列不可替代,因为侯赛因国王 1994年与拉宾总理签署和约,让约旦成为了以色列东部的屏障。两国目前正努力阻止叙利亚的混乱波及到自己。国王不愿意提起约以联合行动,但来自安曼和特 拉维夫的消息人士称以色列的无人机正在替约旦监控约叙边境,两国的情报机关也在紧密联系,为未来巴沙尔下台后的混乱做好准备。
虽然阿卜杜拉希望将更多权力移交出去,他还是有一条红线不可逾越:“我不希望政府跑来说‘我们要废止和以色列的和约’。”有消息称他和内坦尼亚胡总理联系密切,但他不愿意提这件事。他只提到他和内坦尼亚胡的关系很牢固,他们的沟通越来越顺畅。
尽 管他认可内坦尼亚胡为维持约旦的稳定做出的努力,但他对以色列的未来并不乐观。他一直以来都认为以色列应当以巴分治——以色列确保1967年前的边境,而 巴勒斯坦在加沙和西岸地区建国。但当我一月份问他执行此方案还有多少时间的时候,他让我意外地回答:“两国分治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我不知道,我有些担心机 会可能已经错过了。”
来不及了,那意味着什么?
他回答了一个词:“以色勒斯坦”。这个词最初是由卡扎菲发明 的,用以形容他理想中的阿拉伯-犹太国家。阿卜杜拉认为,如果以色列不尽快同意巴勒斯坦建国,那就只能选择种族隔离或民主。“现实的问题是,以色列能否在 无限期不给予巴勒斯坦人选举权的情况下持续控制该地区,还是说它最终会成为一个像南非一样的等级制国家?”
我告诉他有些以色列人更重视以色列的犹太国家性质而非民主。他则说:“如果想要一个纯犹太区域,那就只能两国分治。”
我问他是否相信奥巴马总统在中东和平进程上的诚意。他说:“这是关键问题。”他认为至少克里是相信的。他认为只有进入了第二任期内,奥巴马才终于有空间和经验来建设有效的和平进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能在这四年里取得成功吗?我们是不是太晚了?四年后就都完了。”
就在约旦的西邻充满不确定性的同时,北边的叙利亚更是流血不止。我问阿卜杜拉国王,如果25万约旦人涌上街头要求他下台,他会下令开枪吗?还是会逊位?
国王说:“我的性格决定我不会开枪。我不认为任何一位哈希姆国王会下令开枪。如果有一半人口要你下台,那你肯定是做错了什么。”我当然没问他如果真的一半人口都暴乱了(约旦人口为650万)他会怎么做,不过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在约旦爆发一场25万人的游行并非完全不可想象。自从阿拉伯之春以来就不断有示威发生,其中很多人都来自巴勒斯坦人组成的穆斯林兄弟会,但也有很多人来自“运动”,一个无组织的示威群体,主要由不满的东岸约旦人组成。
国王坚持要用温和的外交手段对待示威者。他说王后建议他对他们多一些宽容。“我告诉指挥官们面对示威者不要携带武器。拉尼娅则说‘你知道你应该干嘛吗?你应该向示威者分发饮用水和果汁。’这是个好主意,我告诉下面的人‘这是拉尼娅的点子。’警察照做了。”
当然,双方的对峙情况不完全像国王看到的那样平和,安全部队和自发组织的保王党与示威者发生了争斗,其中包括了催泪瓦斯和打斗。但是安曼还是比大马士革好多了。
国 王说在叙利亚,很显然是巴沙尔总统和他的人选择了对示威者开火。在反对派的运动中,超过7万人被杀,巴沙尔旗下的部队对同胞犯下了滔天罪行。这对于整个中 东地区都是危险的。约旦正悄悄和以色列与美国合作寻找叙利亚的化学武器的下落。同时还有大量叙利亚难民涌入约旦——截止二月底已有约40万。“从第一个叙 利亚难民穿过边境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可能关闭边境把他们赶回去了。”国王说。目前为止他都信守了自己的诺言,对叙利亚人开放北部边境。
他还邀请叙利亚的阿萨德家族来约旦避难,并保证给予庇护。“我主动提出几次把巴沙尔的妻子接过来,但是他们说‘非常感谢,但是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国家呢?’”
不 久前,巴沙尔·阿萨德还和阿卜杜拉国王以及摩洛哥的穆罕默德六世国王被看做是三位年轻、富有魅力并可能具有进步性的阿拉伯领袖。2000年10月,约旦河 西岸和加沙爆发第二次巴勒斯坦人暴动之后,我在开罗出席了一次会议,会议上阿拉伯国家领袖一如既往地抨击以色列并支持他们的巴勒斯坦兄弟。会议很枯燥(卡 扎菲抵制该会议,所以减少了许多乐趣)。但是三位新的阿拉伯领袖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阿卜杜拉一年前刚刚即位;穆罕默德刚登基为摩洛哥国王,而巴沙尔也在 几个月前刚刚从父亲手中接过叙利亚总统的位置。
当我问阿卜杜拉国王能不能为我解开围绕巴沙尔的谜团的时候,他用一个故事回答了我。 就在这次开罗会议上,巴沙尔已经富有争议了。当时叙利亚国会在老总统哈菲兹·阿尔·阿萨德去世后更改了总统候选人的年龄下限,从40岁下调到了34岁,这 刚好是巴沙尔当时的年龄。哪怕是在中东,这都算是有点过分了。当时叙利亚国内已经开始对阿萨德家族的暴虐统治产生不满了。阿卜杜拉说他当时主动想要教导巴 沙尔适应国际性的政治治理方法。在这次阿盟峰会前,阿卜杜拉就设计了一套帮助巴沙尔改善形象的方案。“我去拜访他,告诉他九月份联合国大会你一定要来,我 来安排一些午宴和晚宴。”国王回忆:“达沃斯论坛有一些活动,我告诉他,你一定是关注的焦点,大家都想见你,你刚上任,可以做一些专访。”
“而他的反应则是‘没必要,我会派一些叙利亚商人替我去锁定合同和投资的。’我说‘不,如果你去联合国的话,所有人都会来,因为你是焦点人物。’但是他就是不去。”
于是我问他,巴沙尔是不是有点土?国王笑了笑,告诉我他们在阿盟峰会的时候,“我、他,还有摩洛哥国王一起在国王位于开罗的房子里面吃饭。巴沙尔突然问我们‘你们能给我解释解释时差是什么吗?’”
国王眨了眨眼:“他从没听说过时差。”
当然,巴沙尔的行为不能简单地用一个“土”字来解释。毕竟,他没那么土。他曾经在伦敦读过医学院。“他很聪明,妻子也在西方生活过。”但是国王认为两人的成长环境很不一样。“我们的父亲是很不一样的人。他们统治国家的方式,还有他们与人民的关系,都完全不同。”
侯赛因国王也并非完全仁慈。1970年的黑九月,他就是用武力镇压了巴勒斯坦起义。但是尤其是以中东的标准来看,他一直都是一位宽容的君主。
但从没人会说阿萨德家族是仁慈的。从两者对待穆斯林兄弟会和以色列的手段来看,就能得知两个家族的不同。
哈 希姆家族有时会利用GID对兄弟会进行渗透,推翻过一些兄弟会的领袖,并积极教导约旦人民,告诉他们兄弟会的目标是建立宗教化统治,而非带来民主。而阿萨 德家族则比较直接,需要时会直接屠杀兄弟会成员。1982年,哈菲兹的部下在哈马直接屠杀了1-2万人,平息了一场起义。
但这不说 明哈希姆家族不讨厌兄弟会。阿卜杜拉不吝于向他的西方盟友们表现出这种厌恶,因为他认为西方人很容易被兄弟会蒙骗。他说很多西方人认为只有通过穆斯林兄弟 会才能带来民主,而他的任务则是告诉他们穆斯林兄弟会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只想在中东建立倒退的、反西方的政权。他说他们的“首要使命”就是阻止穆斯林兄 弟会控制中东地区。
我也见过一些约旦的穆斯林兄弟会成员,他们则认为阿卜杜拉是一个异教徒——有部分因为他妻子不遮掩自己的头发、 穿裤子,还在公共场合演讲。但是国王并不认可这种说法。我曾问他,身为先知穆罕默德的直系后裔感觉如何。他说:“我会感到很平静。当然责任很重大,但是也 让你赶到很自信。我从父王那里继承而来,他从他父王那里继承而来。我每天祷告五次,但我不会到处告诉别人。”穆斯林总会说起因为每天叩头在额头上形成的黑 块。他则说:“你看到额头上的黑点来告诉大家你每天祷告五次?为什么?完全是胡来。我真想拿马克笔在头上画个点去骚扰别人。”
接下来他又严肃了起来:“因为父王和家族对我的教导,我一直把基督徒和犹太人看作一个大家庭的一份子。你明白吗?我没有那种极端主义精神。”
尽 管大部分海湾君主都还是他的盟友——因为他们也惧怕穆斯林兄弟会——但是国王对伊斯兰教的理解还是让他和许多阿拉伯国家领导人渐行渐远。突尼斯现在由伊斯 兰分子掌权。约旦的老朋友穆巴拉克也被兄弟会的穆尔西代替。国王认为一个新的极端主义联盟正在成形,与伊朗领导的什叶派新月带亦敌亦友。“我认为埃及和土 耳其正在形成一个穆斯林兄弟会新月带。阿拉伯之春正在构建这个新月。”
阿卜杜拉对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感到不安,他认为埃尔多安的正 义与发展党只是提出了一个柔化版本的伊斯兰极端主义纲领。(阿卜杜拉说:“埃尔多安曾经说过,民主对于他来说就是一辆公共汽车,到站就下车。”)他认为埃 尔多安只是比穆尔西更懂得约束自己,更理智。后者在埃及过早地试图建立极权统治。国王说:“土耳其模式是用六七年时间完成转变,穆尔西却像一夜之间改 变。”
如果说国王对埃尔多安感到不安,他对于穆尔西则不屑一顾。二人最近刚在沙特首都会面,讨论哈马斯(穆斯林兄弟会的巴勒斯坦组 织)的角色。阿卜杜拉告诉我:“完全没有深度。我试图向他解释怎样对待哈马斯,怎么推动和谈,而他只说‘以色列人不会动。’我说‘听着,不管以色列人怎么 样,我们要让法塔赫和哈马斯联合起来。”穆尔西坚持认为问题在以色列人那边(“他一直说‘以色列人,以色列人。’”),而阿卜杜拉试图说服他解决巴勒斯坦 的内部问题更重要。
他重复说:“这家伙一点深度都没有。”
由于道德和政治上的限制,国王不可能直接把穆斯林 兄弟会的领导人关起来或者杀掉,但是他尽力去使他们边缘化。哈希姆家族和兄弟会旗下的伊斯兰行动阵线(IAF)都明白阿拉伯之春对哈希姆统治带来的挑战。 2011年春天,我在安曼见到了伊斯兰行动阵线的领导人们,他们对约旦君主制的未来的态度是持挑战态度的。
IAF政治局领导人拉希 德告诉我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在病毒性扩散方面很像法国大革命。他说:“法国大革命在全欧洲带来了一系列的政权垮台。阿拉伯大革命也会有一样的效果。”我问 他,他的意思是不是要号召推翻哈希姆王朝。他说:“政府必须明白我们需要更多的民主和代表权。我们想要一个更好的国家。”他说这话的同时,头顶上刚好挂着 一幅阿卜杜拉国王的肖像。IAF秘书长曼苏尔则说如果改革不迅速到来,“社会暴力”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大。
而国王本人坚信穆斯林兄弟 会想要推翻他。GID已经告诉他开罗的兄弟会指挥部正积极策划约旦的动荡。多方消息表明,GID表示已经截获了埃及的兄弟会领导人向约旦人员的通信,其中 鼓励后者抵制选举和挑动全国范围内的不稳定。阿卜杜拉告诉我:“关起门来说,穆斯林兄弟会想推翻我们的政府。”我告诉他兄弟会的办公室里挂着他的肖像。他 回答说:“他们不相信约旦的宪法,他们不对宪法宣誓,而只对穆斯林兄弟会的宪章宣誓。他们只对他们在埃及的最高领袖效忠。”他告诉我,当兄弟会成员竞选议 会成功,需要宣誓遵守约旦宪法的时候,他们请求遵循教令——当你把手放在可兰经上,但是对一份世俗文件宣誓服从时,你的誓词是不具约束效力的。
他还说,他从来不让别人亲吻他的手,因为他坚信大家都是平等的人类。但是在曼苏尔演讲完后,所有人都跑来亲吻他的手。
阿 拉伯之春爆发后两个月,国王在办公室接见了穆斯林兄弟会约旦分部的领导人。他说“他们是我在阿拉伯之春见的第一批人。他们声音最强烈,所以我接见了他们。 他们说‘我们对哈希姆家族效忠,40年代、50年代、70年代都和你们站在一起。’我说‘这是我听过的最扯的话了!’他们一副‘啊啊啊啊’吓坏的样子。我 说‘父王告诉过我你们一直看事情的走势,当你们看到我父王要赢了,才跑出来站队的。’你们就扯吧,如果我们就是坐在这扯来扯去,那还不如喝杯茶散伙完了。 如果你们想要好好谈话(我们阿拉伯人喜欢前半个小时先互相拍马屁),那就现在开始。”
国王当时向兄弟会领导人们描绘出了双方的共同利益所在,然后说:“我把你们看作约旦体制的一部分,我也希望你们成为改革进程的一部分。我想我们离开这都会感觉很好,虽然我确信我们各自都会有10%的不信任感,但是我们最起码建立了好的氛围。”
那 些兄弟会领导人随后去开罗问他们的最高领袖是否应当参与国王最新建立的国家对话委员会。委员会的目的是为了建立公共范围内对政治改革的讨论。阿卜杜拉说他 当时知会曼苏尔等人,他需要在几天内得到答复。“他们去开罗见了最高领袖。回来后我问曼苏尔对委员会的三位成员提名都是谁,他们说选择不参与了。我觉得他 们以为约旦很快就要爆发革命,所以没有必要参与对话委员会。他们以为他们已经赢了,他们认定他们已经赢了。”
过去两年来,IAF一 直抵制政治改革进程,但是毫无成效。一月份的议会选举中,投票率很高,而非兄弟会的伊斯兰极端组织还赢得了几个席位。政治评论家都认为至少目前来看,穆斯 林兄弟会比原本会扮演的角色要边缘化许多。一位分析家告诉我:“他们把自己坑了。我们其他人已经继续前进了。”
从情感和想法上来 看,阿卜杜拉国王都是阿拉伯世界最亲美的统治者。他、拉尼娅王后还有四个孩子(两子两女)都喜欢看美剧《摩登家庭》。身为王子的时候,他还曾经在《星际迷 航:航海家号》一片中客串演出过。在我与他交往的经历中来看,他谈到他70年代在麻省著名的寄宿高中鹿原中学就学的时光时是最开心的。我不知道阿卜杜拉的 核心价值观是否是平等主义的,但是他肯定在鹿原学习到了一些民主和政治平等的理念,在那里没人会对王室成员卑躬屈膝。尽管当时他王子的身份众所周知,他在 摔跤队中还是被大家亲切地称为“阿布”,而且他也想其他人一样在食堂布置和收拾餐桌。
阿卜杜拉最自豪的几项成就之一就是在安曼郊外 以鹿原中学为模板建立了国王学院。这所中学共有33座建筑物,一座对所有信仰开放的礼拜堂,大量绿地(可称是约旦最绿的地方),以及从西方引进的教师团 队。我们从卡拉克飞回安曼的途中,我们路过了学校。他说:“真是个美妙的学校,一切都用成绩说话。”
尽管阿卜杜拉尽力不在美国待过 长的时日,但很多个夏天他都会和一群朋友(以及保镖)悄悄地骑摩托车穿越一些美国偏远地区的高速公路。去年夏天,他和朋友们沿着纵贯阿拉斯加管道系统一路 骑了过去。高速公路卡车站上没人认出他们,让他很高兴。当时的CIA局长佩特雷乌斯在秋天去拜访他,他还提到了这次旅行,拿佩特雷乌斯将军开了开心。他 说:“我不知道国土安全部部长是谁,但是我真的为你们担心,这么一大群阿拉伯佬(还专门模仿了美国乡下人的口音)围着你们的输油管道乱跑,居然没人阻止我 们。没人问我们任何问题。到底是谁在保护你们的边境啊?”
或许阿卜杜拉对于美国的体制有点太崇拜了,以至于高估了其中好的一面。在 他的政治改革方案中,他高举美国模式作为榜样,而无视华盛顿的政治僵局和勾心斗角。一月份,在他刚刚会见了一群约旦“青年积极分子”后,我和他见面。他解 释了他对他们释放出的信息:“我说,‘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左、中、右。在美国的概念中,我在健康、教育和税收方面是个左派民主党,但是在国防方面我是个共 和党。这就是我,阿卜杜拉。可是这放在约旦语境下是什么意思呢?我希望你们能像那样思考。我不想要你们完全同意我的看法。如果你们同意,那当然最好不过 了。’”他解释道:“在我们的文化中,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观点,那就会直接开枪火并了,或者至少互相扔鞋子。”
阿卜杜拉的使命毫无疑 问是高尚的。有些人认为他只是假装成改革派,其实是为了保全王室的统治,而只给予人民最低限度的改变。激进派认为他保守,保守派认为他激进。真相是,他两 者都是。他也是另一种人——堂吉诃德。他的国家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英才制度和民主多元主义。可能是因为约旦本身不像他希望的那样具有可塑性,也有可能是因为 他虽然饱含理想,却不具备相应的能力。
我认为阿卜杜拉真心希望他的子民更富有、更幸福,也有更多的政治权力。但是他也意识到只有当 人民满足的时候才能一直支持哈希姆王朝的统治。最近几个月去安曼的时候,我看到一些新的东西:他18岁的儿子,侯赛因王储的照片到处都是。作为长子,侯赛 因将会继承王位。从我们的谈话中可以看出,阿卜杜拉的大量精力都放在保证平稳的权力过渡上。阿卜杜拉才51岁,但是他也知道,他父亲是63岁时逝世的。
阿卜杜拉把侯赛因派去了华盛顿,以确保他可以学习到美国的政治理念。在国王学院接受了几年美国式教育之后,侯赛因王储现在是乔治城大学的大一新生。
国王告诉我,他后悔太早让侯赛因成为王储了。“我立储的时候,他好像不是很高兴。他才15岁,我觉得他对我很不满意。”但是他也希望可以通过立储来避免他父亲去世前在全国产生的那种不安情绪。
阿 卜杜拉本人是在他父亲去世前两周才成为王储的。之前的王储一直是他倒霉的哥哥哈桑,而他则一直是悄无声息地在军队任职。“回看我的一生,我有点像阿甘。我 陪着父王度过各种危机,但是聚光灯从来不在我身上,我就在旁边无压力地悄悄学习。”立储给儿子带来的压力也让他本人感到很沉重。王后对此也并不高兴。她 说:“对我来说也很艰难,因为作为一个母亲,你总是希望孩子们能平安度过一生。如果隐姓埋名,那是最平安的,但是我们都清楚这不是现实。”
国 王说:“我不想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他这几年成熟了许多。他明白自己的责任。他不会过我当年的那种生活了……我年轻的时候,刚当军官的时候,没人看我。他 们不在乎我是谁。我能去成长、交朋友,而且可以好好地看这个世界,不用去面对前后左右各种人拍照。这个称号会一直跟着他。我这不算对他好。”
他 说,他现在唯一能帮到儿子的,就是尽量淡化王位的权力。“君主统治要变化,当我儿子成长到可以即位的时候,体制会变得稳定……会成为一个西方民主宪政君主 体制。”但是他也说:“即使我尽全力改变,君主制依然会存在。”阿卜杜拉希望儿子可以成为国家统一的象征和道德的向导。他还希望他的儿子“不用辛勤工作一 辈子。我希望他努力工作,但不希望有那么多压力。”
阿卜杜拉不希望的,是他的儿子接手一个巴沙尔治下的叙利亚那样的国家。他更希望侯赛因可以成为一个“人民幸福、热爱王室,就像大家热爱伊丽莎白女王那样”的约旦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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