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 | 字节能否跳动

 

被迫出让资产，试图结盟微软，却又遇美总统令封杀，字节跳动面临生死关头

文 | 记者 关聪 张而弛 特派美国华盛顿记者 张琪

特朗普步步紧逼，张一鸣危机四伏。

“我们正在把TikTok从美国封掉”，要是特朗普什么都能说了算的话，他不会给张一鸣留下任何余地：要么从美国退出，要么整体卖给张一鸣的死对头、Facebook的扎克伯格。

张一鸣，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的创始人，不接受这个二选一的绝地，他找到了第三条道路。

在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的牵线下，字节跳动与微软谈判，TikTok北美团队运营的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四国业务将整体或者部分出售给微软。

字节跳动是中国最成功的国际化互联网公司和全球私募市场估值最高的企业，而TikTok是其核心海外应用，布局全球154个国家和地区，月活跃用户超过8亿。如果没有TikTok，字节跳动的国际化无从谈起，估值也将大幅缩水。

一向低调的张一鸣瞬间被推到风口浪尖。TikTok被“强拆”和出售的消息被报道后，以微博为代表的社交媒体上，张一鸣的形象迅速撕裂：公知、投降派、抗美英雄等，任何标签下都不乏拥趸。

最终，张一鸣两天内连发两封“内部信”。先是承认TikTok面临“强拆”风险，正在和潜在投资方接触出售TikTok资产，再直指特朗普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封禁TikTok。张一鸣强调不愿放弃TikTok的决心，也不认同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要求必须出售TikTok美国业务的决定。

在微软方面，从公司到前任CEO史蒂夫·鲍尔默（Steve Ballmer），再到比尔·盖茨，三天内接连发声力挺交易。微软现任CEO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主动和特朗普通电话，为出售交易争取了45天的宽限。

微软发声后，特朗普立刻公布了两个人的谈话内容，称美国政府将从这一交易中抽佣，其逻辑依据是TikTok北美业务的成功是美国赋予的，房东需要向租客收取费用：“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会这样想，但这就是我的思维方式。我认为这非常公平。”

特朗普说：“我们不想要与中国有任何安全问题。它（TikTok）必须是美国资产⋯⋯不仅是微软对购买它兴奋，还有其他公司。所以，我们到时候看会发生什么。”

全市场都知道，特朗普口中对TikTok“兴奋”的公司就是Facebook。这家拥有四款“霸榜”应用的超级巨头，在全球范围内正在被TikTok挑战，而在美国和欧洲面临反垄断审查。

对张一鸣来说，Facebook作为买方的选项不成立。“TikTok美国业务即便最终被美国封禁，也绝无可能出售给Facebook。”一位接近张一鸣的市场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对字节跳动来说，卖给微软是结盟，但出售给Facebook就是直接把业务交给竞争对手，“张一鸣不会放弃全球化，TikTok即便不得不出售部分国家的业务，仍会保留包括欧洲等在内的市场继续运营。”

特朗普并不打算放过张一鸣。8月6日，特朗普发布总统行政令，从9月20日起，凡在美国司法管辖权内，与字节跳动的所有交易都将被禁止。特朗普同时发布另一个总统令，将腾讯的微信置于同样境地。

因苹果和谷歌两大全球主流应用商店均属美国公司，如果与微软的交易未能达成，则TikTok将可能被迫全球下架，在美国国内则运营商停止对已经下载的应用提供服务。即使是字节跳动与微软达成交易，也只是达成交易的那部分TikTok资产幸免，此外的部分仍然作为字节跳动的一部分被全球封杀。

“特朗普要封杀的是整个字节跳动公司，阻止字节跳动成为全球公司。因此他的目的是要么出售TikTok全球，要么他就打击TikTok全球业务。封禁或者强买强卖TikTok的美国业务，一直不是他的根本目的。”一位接近TikTok和微软交易的人士在总统禁令发出后如此评价。

实际上，在总统行政令下发前，对TikTok的封禁已经走向立法层面。美国东部时间7月22日，美国参议院国土安全和政府事务委员会一致投票通过一项“禁止在联邦政府设备上使用TikTok”的法案。此前，众议院已经通过一项内容相同的修正案。若该法案在接下来的参议院全体表决中通过，意味着美国将正式以法律形式限制TikTok。

黑云压城之际，8月2日，20位TikTok平台上的网红制作人联名致信特朗普，要求重新考虑封禁TikTok的计划。TikTok的美国用户也发起“#拯救TikTok”（“#savetiktok”）话题标签，其中短视频已有超过8亿的播放量。

TikTok是特朗普政府新一轮打压中国科技公司的开端。8月5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宣布了一项名为“净网”的行动（Clean Network），声称为保护美国公民的隐私和企业的敏感信息，免受中国等恶意行为者的侵扰，在运营商、应用商店、应用程序、云服务和海底光缆上几乎都要求切断和中国的联系。这意味着，TikTok之后所有的中国应用都将面临封禁威胁。

全球范围内，TikTok正在面临审查。澳大利亚在透露审查的风向后不久表态，“没有证据禁止TikTok”。日本已有一众自由民主党议员表示，将于9月向政府送交提案，敦促政府采取立法措施阻止TikTok“以不期望的方式泄露个人信息”。

在第一大市场印度被封禁，即将失去第二大市场美国，张一鸣目前仍未放弃，重点转向了欧洲，近期TikTok的总部敲定了伦敦。但一位接近字节跳动高层的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在7月TikTok停止中国香港业务后，欧洲市场对TikTok的态度变得微妙，伦敦总部计划一度受阻。

张一鸣在最新的一封内部信中，一再提及格局和自我的关系。他表示，复杂的事情在一定时期并不适合在公共环境中说。“就像过去也有很多时候，对公司的批评我们并不能展开解释。”为此，他鼓励员工要能接受一段时间的误解。“这也是格局大，ego（自我）小。”

卖给微软，在所有坏选择中找寻一条通向最不坏结果的通道，张一鸣还在努力：美国总统令下发当日，字节跳动称有可能就总统令向美国法院提起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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