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
下午去吃饭的路上看到一个卖菜的老婆婆,看的我心一惊,我还以为看到我外婆了。
地球上有七十多亿人,我想人的一生能碰上几个长得像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自从我外婆死后,我就在一直想会不会有一天看到一个跟她相似的人呢?我喜欢骑着自行车在城市漫游,每次看到那些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的时候,我总在想如果我的外婆还活着,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在我老家的某处在种菜,在发呆呢?
我还是不太了解她,尽管我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我的外公去世的很早,在我九岁的时候就离世了,在我稍微长大之后我就觉得遗憾,我对于他的人生知之甚少,好像从我一记事起,他就是那个把我放在自行车前的爹爹了。因为他的离世早,我就一直在问我外婆她的故事,她小时候都在搞什么呢,长大之后的事呢,怎么和我外公认识的呢,两个什么时候结婚的呢?这或许是一种遗憾,遗憾自己在外公死后对于他一无所知,也许是一种害怕,害怕她离开之后,我也对她一无所知。仔细想想,她确实给我讲了不少的故事,小时候放牛弄丢了牛被爸赶出去找牛,整夜整夜的不敢回家;十二三岁的时候在大队修渠道,晚上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碰见一只磕头的黄鼠狼;怎么托人认识的我外公;结婚之后跟着大队去哪里哪里挖水渠等等这些的事情。
人的记忆就像是一个仓库,你得常常把些东西搬出来晒晒太阳,给它吹吹风,它才不至于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腐烂消失。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忘了不少她的事情。我发现她离开的当晚,我尽力的用日记本记下来我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但是我从来不去看。
伤心,痛苦,悔恨,自责。
我真恨我自己,或许是我自己做自己主张,把她的死因归于我的身上,这或许是种近乎自恋的任性而为。但我还是时常想要是我早点发现,事情的结局就会不会不一样。我自己也时常安慰自己,这种用自己的心力和大脑来追寻一个我永远也找不到的答案,是一种损害,一种磨损。但我总疑心,我是不是在用这种类似自虐的方式来减轻我的负罪感,把眼泪变成一种应激性的反应,是不是就让我心里轻松了呢?
我讨厌这样软弱的我,为什么不能冷静的面对这件事情呢?为什么讲到深处总是忍不住掉眼泪?为什么不能坚强点呢?我外婆曾经说我跟我妈一样,一点事情都承受不了。她这话说的确实是对的,记得有次我拔牙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害怕的,我跟个小孩子似的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干活的事,手掌宽厚,指节粗大,皮肤有着粗粗的质感,但是很柔和,很暖和。人的记忆有时候就很奇怪,这或许也算不上一种,我的手还记得那温暖的触感。
平心而论,我是确实没有她那么坚强,在她死后我都不敢去握住她的手,我只敢用我的手指背碰一碰她冰冷的手指。在我记忆中,她永远是以我的外婆存在的。我很难去体会我外公死的时候她的痛苦,在我外公死后几天,她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和她,还有我姨妈我妈在一起看电视,她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我是永远不可能体会到她当时有多伤心多难受。她自己一个人独自生活了十多年,生活对她来说是什么样子的呢?在远非我所能想象和体会的时光中,她自己是有多孤单,有多寂寞呢?
她过得也不太舒服吧,自己的几个孩子婚姻不幸,我姨妈还一直身体不好。自己老年的时候,经常这里痛那里痛的,我大学回家了就经常给她按摩。她是一个坚强的女性,在她死后,我还是觉得我对她不甚了解,对于她的人生还是所知不多。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她在我记忆中始终都是我的外婆,在我妈眼中就是她的母亲。就像是一个物体被投影到各个平面上,观察到物体是不一样的。我或许可以迫近,可以模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理解她,但我永远无法完整的了解,这其实算不上一种遗憾。死亡作为事实不可改变,我只是后悔没有更多的问问她,我只是希望能够更了解她。
夏天的某一天下午,我从楼上下来,她半躺在床上,两腿在床边慢慢荡,她眼睛出神的看着房顶,她在唱“一条大河波浪宽”,她在发呆,我叫了她,问了问她热不热。
现在想起来,你究竟在想什么呢?你是在回忆你小时候的事情吗?你是在想念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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