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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映画的「入学考试」

作者:三青 时间:2023-05-02 阅读数:人阅读

 走一条正确的路远比做出一个爆款更加重要。

作者 | 黎佳瑜

采访 | 张一童 黎佳瑜

“大愿得偿,心满意足。”2017年,“有妖气”创始人周靖淇告别漫画平台,与旅美动画导演唐伯卿创立了动画电影公司仙山映画。那时,唐伯卿刚好写完了首部动画电影《龙宫》的剧本。

两年后,《龙宫》进入中期制作,《馒头日记-纸妈妈》与《钢铁之心》也在推进中。作为仙山映画创始人之一,周靖淇说:“我们想做一些让大家惊叹的东西。”

周靖淇明显感觉到节奏的改变。不同于产品与数据快速迭代、高节奏持续运作的互联网平台,周期动辄五年的动画电影有着截然不同的节奏与强度。他必须让自己接受状态的改变,沉下心来投入其中。

同样回归纯粹创作状态的唐伯卿也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从1996年用一台386电脑和一本《三维动画制作教程》自学入门开始,创作热情一直是他的原始驱动力。在上一段不算成功的创业经历中,他不得不耗费大量时间保证公司的商业运作,而在仙山映画,他得以专心地做一个动画导演,“最大的区别就是靖淇,他帮我分担了很多事情。”

周靖淇与唐伯卿共同的心愿是打造一个面向国际市场的成熟工作室(Studio),通过持续输出优质动画电影形成“厂牌”概念。

周靖淇将仙山映画的创作分为技术与内容两个层面。在技术层面,仙山映画在北京总部与洛杉矶分部间逐步建立了一套海内外协同运转的工作流程。内容层面的探索仍在继续,仙山映画试图用具有普世性的中国故事满足中美市场“求优”与“求新”的饥渴点。目前,三个项目进入不同的孵化阶段,按照计划,《龙宫》将于明年6月完成制作。

仙山映画的“入学考试”近在咫尺。《龙宫》将会是第一位作答者,能否获得中美市场的认可,将直接论证仙山映画的内容方向是否正确,以及走国际化、做工作室的“仙山模式”是否可行。

01 | 未完成的事

2012年,在因资金问题解散动画公司后,唐伯卿翻出一份早已泛黄的动画分镜。

这个讲述老鼠偷东西的故事成型于2009年,主角的原型是宜家商城的小老鼠玩偶,它也是唐伯卿动画公司的LOGO。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唐伯卿忙于带领团队制作商业项目,直到“公司这个负担没有了”。

此后十五个月里,他与妻子曾小兰足不出户,依靠家人支持维持生活,偶尔也接私单,但大部分时间投入个人作品《太极鼠之入学考试》的创作。2013年,《入学考试》上线后收获了超出唐伯卿预期的反响——在观众好评与媒体报道以外,他还收到了诸多投资方的邀约。

周靖淇在《入学考试》上线当日就注意到了这部作品,次日便飞往成都,说服唐伯卿共同成立动画公司“仙山”。

唐伯卿陷入了犹豫。比起成立动画公司,他更渴望去海外进修,《入学考试》是他为申请学校准备的作品。“极其想去读书,觉得自己不够好,想正规地学一下。”

另一层顾虑源于上一段创业经历。公司的资金链一度十分稳定,但在推进原创项目时,团队未能平衡进度与质量,“能力上有差距,但是太想把项目做好了。”唐伯卿担心“仙山”会陷入重复的困境。

当时,意欲开拓海外市场的奥飞动漫找到唐伯卿,并提供了一个折中选项:在海外开设工作室。唐伯卿认为,将工作室开到海外不失为一种出国进修的途径,而置身于更大的公司体系下也一定程度缓解了他对于创业的顾虑。

双方一拍即合,唐伯卿最终决定加入奥飞,赴美成立动画工作室。在周靖淇看来,这有些像早年的留洋学生:“所有道理都摆在面前,他仍然选择要出去,我还挺佩服的。”

当时中外项目合作无外乎两种模式:邀请外籍人员加入国内团队,或是项目前期在海外开发,中期回到国内制作。奥飞动漫想要开创一种更灵活的模式。“成立一个动画工作室,根据需求招人,没有地域限制,单纯地去找最适合项目的人才。”唐伯卿解释道。

在海外市场缺乏背书的奥飞动漫需要打开局面,唐伯卿成为一位开拓者。工作室成立初期,大量时间被用于了解与学习美国市场与行业运作模式,并通过项目合作在新的商业世界构建起信任感。

与此同时,国内动画电影市场也在发生变化。于2014年底上映的《十万个冷笑话》动画电影取得1.2亿人民币票房,次年,奥飞娱乐以9.04亿人民币的价格全资收购孵化了《十万个冷笑话》等网络IP的有妖气。

进入奥飞体系后,周靖淇在交接期间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在考虑做投资、成立新平台等选项后,他选择了动画电影。“动画电影是当时最值得挑战的事情,电影本就处于动漫行业顶端,如果能做得好,能够创造出更大的影响。”

2015年,收获9.56亿票房的《大圣归来》予以行业信心,但周靖淇相信,国产动画电影的潜力不止于此——在美国、日本等成熟电影市场,每年TOP10影片中近半为动画电影,“动画电影在绝大多数地方都是非常主流的位置。”

切入市场的机会在于成熟工作室(Studio)的缺失。当时,国内动画电影多为独立导演个人创作,追光动画尚在探索期,彩条屋刚刚成立。周靖淇从中看到了缺口:“工作室的意义在于用一个理念持续产出,形成矩阵,厂牌概念更强。只有好的工作室才能推进产业。”

仙山映画创始人周靖淇

唐伯卿有着相似的理念。同处于奥飞体系下的唐伯卿与周靖淇并未真正地在某个项目中合作,但经由海外业务接触国际市场后,“国际化”成为他们的共同目标。“我们要保证核心主创是中国团队的前提下,在技术上无国界地学习,把全世界最好的技术人才用上,来做中国的动画电影。”

2016年,周靖淇与唐伯卿决定重启“仙山”,在创业方向上达成共识:做工作室,走国际化。2017年,周靖淇正式离开有妖气,唐伯卿写完了第一个项目《龙宫》的剧本。

“其实我在奥飞的时候和现在做的事情是一模一样的。”唐伯卿说,“靖淇觉得这件事情奥飞没有做完,我们两个可以捡起来重新做。”

但他也明显地感知到了仙山映画的不同。对于奥飞这样拥有庞大体系的上市公司而言,其决策过程往往十分漫长,要考虑的因素也更加复杂。聚焦于动画电影制作的仙山映画则拥有更广阔的试探边界与更高的容错率,“可以把事情做得更极致,更单纯。”

02 | 仙山模式

周靖淇与唐伯卿想要造一座没有国界的“仙山”。

仙山映画总部位于北京,分部设在美国洛杉矶,分别由周靖淇与唐伯卿主导。总部仍在办公室办公,海外团队遍布世界各地,身处美国、欧洲、大洋洲、东南亚等地的成员则在线上工作。

为了打破时间与地域的限制,仙山映画在前期花费大量时间,逐渐地跑通了一套完整的线上办公模式。除了装配视频会议设备,还包括数据上传、邮件收发、会议组织、意见传达等细节。

“就像在一个办公室里上班。”在北京总部会议室的大屏幕上,隔着十五小时的时差,坐在洛杉矶家中的唐伯卿笑着说。

这条让唐伯卿惊叹的“pipe line”让他得以在全球范围内放手用人。仙山映画不按项目分期或环节将工作分配给海内外团队,而是根据需求,在全球范围内匹配合适的人选。

唐伯卿在美国“开荒”时积累的经验得以发挥,他自有一套国际用人与对接标准:“基本上每个环节都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最重要的是我需要哪个人,我就在哪里找一个人。”

语言是中外合作时先天的屏障,仙山映画试图用“硬标准”降低语言的影响。比如,海外团队的成员基本都位于英语系国家,在扩充团队时,仙山映画也会对剪辑、材质、场景、角色、特效等各岗位提出语言要求。

另一个难点在于思维方式的差异。“不是指文化上的差异,而是对动画的认知,比如什么才是一部好的动画电影?”唐伯卿解释道。

这种思维差异在工作时尤为明显。在周靖淇看来,国内与海外团队在工作思维上最大的不同在于“执行”还是“创造”——国内工作讲求高度执行,而在国外,每个环节都被期待有所突破。

“因为我很欣赏你,所以我不想给你太多干扰,就画一个草图。但国内团队一看草图就说,你画仔细点行不行?我要怎么做?”

周靖淇不想要一座死气沉沉的“仙山”,他更推崇海外团队的工作风格:“在我的工作时间范围内,贡献出远远大于我的价值的东西,这才是好的心态。”唐伯卿也相信电影是集体智慧,他十分喜欢电影《天降美食》中的一行字幕:“A FILM BY A LOT OF PEOPLE.”

仙山映画创始人唐伯卿

磨合也源自对内容品质要求的差异。最初,海外团队对质量的要求高得让周靖淇担心“成本撑不住”:“那边气到不想审,说连审核的水平线都没达到,这边就觉得不审了要怎么办?”

团队试图在磨合过程中找到平衡点,中国团队不停地提高制作水平,海外团队则适当地作出妥协。期间,各环节配置也在调整,例如模型、特效等国内优势环节被整体交由国内技术团队完成。

国内工业化体系尚不成熟,动画制作水平与人才技术直接挂钩。周靖淇告诉《三声》,随着国内用人成本快速上升,海内外横向薪酬趋近,而在同等预算规模下,仙山映画得以在海内外同时选人。海外团队中不乏从业二十余年、来自迪士尼、梦工厂、索尼动画的资深总监。

动画部门负责人Yuriko Senoo曾在迪士尼任职动画总监多年,负责全球外包项目的审核,她对于项目品质的把控精准到“手抬高一点”或“眼睛多眨一下”。经过几次磨合,周靖淇明显感觉到返工次数的减少与效率的提升,项目成本也随之下降。

对项目质量的整体把控使团队整体水平快速提升,而扩充人才储备时,周靖淇也相对提高了技术要求。

目前,《龙宫》等项目制作全部由仙山映画团队完成。唐伯卿希望通过整体性完成项目提高自身的制作能力,周靖淇则表示,对项目品质的要求与偏美式的动画风格使项目外包难度有所提升:“我们测试了国内所有的动画公司,发现只有一家能做,但报价太高,后来还是觉得自己做划算一点。”

直到今年,海内外部门协同运转的工作流程逐步建立,《龙宫》进入中期制作并保持着成片的稳定输出。在唐伯卿看来,这意味着“仙山模式”已经成型。

“我觉得仙山已经把路走得非常清楚了,现在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用更直观的方式去证明自己。”唐伯卿说。

03 | 入学考试

仙山映画即将迎来一场“入学考试”——按照计划,由唐伯卿担任导演的《龙宫》将在明年6月完成制作。

唐伯卿希望以《龙宫》为首的动画电影能够得到中国和美国这两个全球最大的电影市场的认可。“仙山本身是一家中国公司,我们肯定希望被中国观众接受,但至少在我看来,我不太满足于此。”

主流票仓市场往往有着鲜明的观影习惯,一味地希望改变观众的口味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对于试图从中寻找平衡点的仙山映画而言,这意味着项目从起步就带有一定难度。但迪士尼在全球范围的成功验证了这条路径的可行性,唐伯卿相信,只要被两个主流市场所接受,就能够领先全球市场。

然而,中美电影市场有着截然不同的特性。在相对成熟的美国市场,电影投入与回报关系相对稳定,对于票房的判断也相对准确,但在国内,“过山车”式的票房变化尚属常态。

两边市场也在释放着各自的饥渴点。中国市场期待好电影,一旦出现如《哪吒之魔童降世》这样的影片,观众会不遗余力地予以支持;而美国市场正在迪士尼、皮克斯等动画电影的疲软期中求新求变,比如去年上映的定格动画电影《久保与二弦琴》。

国产动画电影曾一度因追求国际化而陷入大量模仿、大量消沉的困境,周靖淇意识到仙山映画要在市场中寻找独特定位,要做差异化。

中国文化中独特的东方韵味与审美无疑是具备新鲜感的,但过于本土化的内核与表达又会拔高理解难度。因此,剧本的创作回归“成长”、“勇气”等具有普世性的核心主题,而本土价值观中难以被国际市场消化的部分则被剔除。

“我们要在故事和风格上让美国人惊叹,让中国人熟悉。”周靖淇对《三声》表示。

比如,《龙宫》的故事发生在海底,主角是一位渴望证明自己的龙族少年。唐伯卿认为,美国观众所熟悉的中国元素并不多,武术、熊猫、美食已被反复讲述,“龙”是为数不多的新鲜题材,而误会消解、少年成长的故事主线在中美市场都没有理解难度。

东方审美与本土特色在视觉效果与场景设计上得以放大,但在处理台词、故事背景等细节时,唐伯卿会有意识地避免陷入过于本土化的语境。因此,“炒鱿鱼”、“咸鱼也有梦想”等只有中国人能理解的梗在剧本修改时被删除,改用两边观众都能看懂的笑点。

仙山映画的第二个项目是周靖淇写了一年剧本的《钢铁之心》,第三个项目是有妖气IP改编的《馒头日记-纸妈妈》,前者希望传递“不向命运屈服”的理念,后者的核心是母爱。在平衡普世价值与本土表达以外,“求新”也是仙山映画的目标之一,例如《馒头日记-纸妈妈》中就加入歌舞剧元素。

在内容方向上,仙山映画仍处在探索时期,各个项目之间并没有明显统一的调性,“厂牌”概念并不突出。周靖淇表示,现阶段仙山映画会在框架范围内沿着各个方向进行探索,《龙宫》便带有明显的尝试性质,“我们没有规定要做什么,但我们也会有不去触碰的题材,如我们不太想做远未来和全架空。”

某种程度上,核心团队对于动画电影的理解与导演的个人风格也在尝试过程中塑造了仙山映画的内容框架。周靖淇希望动画电影能够“接地气”,对于丰沛情感有着强烈的追求,而唐伯卿坚信动画电影要为观众呈现“从未看过的世界”,为此,他将《龙宫》故事背景设置在了海底。

虽然动画电影与真人电影的分界线正因技术进步与题材拓展而变得模糊,但周靖淇认为,动画电影的理想化表达与追求是其区别于其他类型的根本原因。在成本规模相近的情况下,动画电影有着更大的发挥空间,而丰沛的想象力与正向的情感传递不仅满足青少年群体的精神需求,还具有强烈的普世性。

国内市场对于动画电影观影需求仍处于培养期,在观众数量与信心还不充足的情况下,传统文化、成熟IP等为观众所熟悉的题材能够助力破圈。随着市场的成熟与观影理念的成型,由个人导演或工作室主导的纯原创项目将拥有更大的生存空间。

“导演个人品牌也好,工作室的厂牌也好,其实都是大家建立信心的过程。”周靖淇说,“所以我们会希望《龙宫》在两边市场都有比较不错的接受度,至少证明我们走的方向是对的。”

他对于《龙宫》的期待并不止于成为一个“爆款”。对于渴望推动工作室走向成熟、持续推出优质作品的仙山映画而言,走一条正确的路远比做出一个爆款更加重要。

“在国外市场有一个好的开端,在国内大家能够认识我们,这就是我们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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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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