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超莲 别叫我千金

 搜索何超莲，最广为人知的标签是“全球最索千金”，她及其所在的已故澳门赌王何鸿燊家族的一举一动向来备受媒体关注。这个成长在豪门、坐拥亿万身家的女孩，心思早慧，藏着超脱于同龄人的底气和反叛，她说，“我不是大众观念里的豪门千金！”抛向她的问题，她照单全收，毫无禁忌。她的心中自有一套逻辑，运筹帷幄之余，亦有自己的炽热与锋利。“咦？外界对千金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化妆间镜子里的何超莲别着小发卡，浓密发丝被精心地拢在耳后。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点儿幽默感和机灵劲，与生俱来的机灵劲用何超莲的话来形容是“翻版了父亲何鸿燊身上的鬼灵精”。她擅长表达，言谈间自带审慎思考后的判断，一看便是保持着长期独立思考习惯。黑色丝绒夹克 GIORGIO ARMANI黑色亮片七分裤 CELINE BY HEDI SLIMANE黑色短靴 LOUIS VUITTON金色项圈、戒指均为 GIVENCHY

采访进行到一半，何超莲忽然认起真来，情绪有了起伏。“我挺不喜欢别人说我是千金。在我眼里，它是个贬义词。我觉得大众一贯觉得千金是那种宠坏了的，每天拿着漂亮包包喝下午茶的女孩，无所事事。虽然我是千金，但我跟外界觉得的千金不一样。”这是一个相当要强的年轻人，这也是一个冀望打破偏见的年轻人。

 在知乎上，热门提问“有钱人为什么要上班？”得到720万浏览量，858个答主各抒己见，难分高下。顶着澳门励骏非执行董事、香港慈善机构Smile With Us HK（一起微笑）创始人、台湾老字号牛肉面店玖五牛肉面的香港老板娘等诸多头衔的何超莲自有答案。人人以为她是豪门千金，她却说“从未停止过工作”。在英国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学院毕业前的暑假，何超莲进入了家族公司实习，从端咖啡、接电话、打印文件开始。“家里特地交代过了，不能把我当成是老板的女儿，给了最低职位。”像打开新世界，她只觉得“好玩”，“够酷”。毕业后，攻读经济学的她通过面试拿到Offer，进入安永会计事务所工作三年，这也是她脱离家族生意的第一份工作，从伦敦到北京，加班过，熬夜过，也社畜过，这份工作给她建立了职场规则的轮廓。“在自家公司，不会真的犯错，但在别人的公司拿工资，犯错会被骂。”她很清楚地记得上司对自己的训诫，“开会时，我负责笔录，手机放在桌上，它响了一声，我看了一眼。等到会议结束后，上司单独把我留下来说，你知道开会的时候不能看手机吗？你以为你是谁？”小插曲的发生，让何超莲至今仍保留着开会不看手机的习惯。“很多事情是当别人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你才会了解原来应该这么尊重你的工作。”黑色廓形外套、紫色针织半裙均为BOTTEGA VENETA黑色厚底鞋 GUCCI何超莲打理的第一个家族项目是澳大利亚珀斯洲际酒店（InterContinental Perth City Centre），为一间开了三十多年的当地酒店翻新，让其具有一定国际水准，从看财报到商业现状评估、招标、翻新、邀约艺术家进驻……从未有过的工作量让她保持每半月飞一次澳大利亚的频率。比起搭红眼航班、过海关被无数次怀疑是单身女子有移民倾向屡屡刁难这些日常，摆在她面前的坎，显得愈发真实：年纪轻轻掌有话事权，如何服众？这几乎是所有进入家族生意的富二代无法逃避的问题。“澳大利亚人才不会管我是不是老板，就觉得你……噢，家里很有钱，来这儿接接项目罢了。”起初开会讲话让人难信服，她也不在意，见招拆招才是王道，“当我提出质疑，必须花大量时间提前做背景调查，才会让人觉得，你真的有做功课。”灰色西装外套、黑色马甲、蓝色长裤、手镯均为 LOUIS VUITTON黑色短靴 CELINE BY HEDI SLIMANE持续四五年的酒店项目以拿下奖项画下了完美的休止符，当旁人以为她会将做生意的触角伸向买衫、靓妆这些与日常息息相关的领域时，何超莲分别在香港及上海开了两间食肆：为生活温饱小确幸而服务的玖五牛肉面，和素有“面包届的爱马仕”美誉的GrandMarble，从民间小食到高档甜点，她选择投资的标准只是“好吃”，“开个时装店或美妆品牌，多简单。但我喜欢吃，对吃有自己的执着。如果有的选，我选最喜欢的。”她无限放大自己对吃的热忱，“如果要把它做成一个事业，一定得足够喜欢，有足够热情，才能真把它做好。灰色荷叶边长裙、黑白格纹外套、白色针织手套均为 GUCCI何超莲说自己是务实的金牛座。的确，为了拿下台湾牛肉面老字号玖五的香港经营权，她憋着一口气，连续三年去台北面店打工，一改面店老板对豪门千金的固有印象，才放心交出经营权。几个月前，她又开始琢磨将牛肉面的风味带入内地，在短短三个月内将配方改过34版才把一款汤汁地道、口感滑嫩的联名牛肉面奉上食客面前。到今天，何超莲不喜欢安于某种旁人看来心安理得的安逸，“亲力亲为才会让我有底气。我不想被人家低看，不喜欢被架在一个位置上为了做而做。我至少得是不虚的，是实心的。”

 

不想被低看，几乎成为了何超莲的本能。她拿出手机放在我的面前，语气带着兴奋，“给你看，我昨天硕士毕业了！你看，这写着专业会计学硕士，然后呢，我是Merit， yeah！！！”难以掩饰的是喜悦。几乎同时，比何超莲更开心的男友窦骁将毕业证书发上微博，登上热搜。她喜欢戴四方帽，只因父亲特喜欢读书好的小孩，打小面临的选择是，“爸爸希望家里的孩子都能拿个什么师，律师或会计师之类的，你就自己选吧。”这张毕业证书的意义重大，“在他生病的时候，我有更努力地去读，去考试。那时他不说话，我考完了跟他说，我觉得能行，他点头。”格纹披肩、灰色连体裤均为 LORO PIANA黑色高跟短靴 SALVATORE FERRAGAMO何超莲有过一条被爸爸安排好的路。“我在英国上大学，我知道我一旦去了那种厉害的大学，肯定没一个人会觉得是我考进去的，会觉得是买的，那我何必呢？”倔强推着她挣脱既定轨道，“我的大学、硕士、ACCA（英国特许公认会计师公会会员）都和家里无关，都是我自己考的。为什么我会去考ACCA？因为我发现这个东西就算花一亿都买不了！我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何超莲是考的，我最讨厌人家说我用买的，是的，很多人是买的，但我就不是！”在她的身上，我能看到一种不会轻易对什么东西服气的倔强，一种不肯低头的骄傲，一种放胆尝试的较劲。一本正经地较完劲后，她乐了，笑着说，“我就是很倔强啊。”另一个花一亿也买不了的是真心。近四年前，何超莲创办了慈善组织Smile With Us HK。这不是一场慈善作秀，这也不是一场从上向下的俯视关怀，她平视慈善，以清醒、尊重、温和的方式去感染更多的香港同龄人以帮助他人。她犹记得某年的中秋前夕，自己在深水埗的街市上免费派发月饼和盒饭，快结束时，一个阿姨拿着一袋东西远远朝她亲切喊着，超莲，我一定要把它送给你！打开是一颗熟了的火龙果。“阿姨对我说，你有心来这儿关心我们，我不能白受你的月饼、盒饭，阿姨家没有钱，我只能送你一个火龙果。”她的手比画着，那颗滋生出温情的火龙果仿佛近在眼前。“天哪，好感人，我当时哭了，我把火龙果拿回了家，舍不得吃。”何超莲有一套自己的慈善公式：帮助别人的多少和捐助金额的多少并不画等号，最要紧的是把自己放下。除了闺蜜邓紫棋（G.E.M）常坐阵慈善活动，她也曾透过朋友辗转得到“校长”谭咏麟的联系方式，坦荡诚邀这位重量级嘉宾出席活动。回忆时，她说自己当时是“抓破了脸”、“连老脸都不要了”，随即，哈哈大笑，“谭咏麟在电话里用广东话跟我说，你怎么这么有胆来问我？我就觉得，顶多你觉得我很糗而已，我也不会少一块肉，那我就问咯！”在这个时代，拥有海量的金钱看似掌握着巨大的选择自由，若是让她回答，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是买不起的？她说，快乐，一起微笑带来的快乐，那是无价的。 成为何鸿燊的女儿，从来不是一件易事。她形容自己承袭了父亲身上的“鬼灵精”，要强，不拘小节和豪爽，“基本是我爸的翻版”。上小学五六年级，何超莲第一次意识到何鸿燊是自己的爸爸。起因是同学偶然问起，何鸿燊是不是你爸？她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来问我，不问旁边另一个何姓同学？回到家后，她追问向来低调的母亲陈婉珍，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她得到了某种巨大欢愉。“那段时间，我到处在讲，阿姨来接我放学，路过保安室的时候，我对着保安大喊，你知道何鸿燊是我的谁吗？他是我爸爸！”结果呢？“结果引来我妈妈责骂，我爸倒是很开心。”那时候的爸爸，在她的心里是个厉害人物，可“厉害”二字，在小孩的眼里，没有事实验证，多少是模糊的。直到一次全港媒体的头版头条，让她见识了“厉害”。“我和妈妈去看芭蕾演出，很多记者围着，我在想，为什么要拍我们？我们家这么有名吗？直到隔天在学校的报纸上看到照片，才发现我家和别人家真的不一样。”黑色花朵装饰上衣 EMPORIO ARMANI黑色皮质短裤 ETRO黑色及踝靴 LOUIS VUITTON 在何超莲的家庭观念里，在外一向强势的父亲给了自己极度的宠溺，“他给我的那一面是一个永远在救我的爸爸，一个超疼我的爸爸”。在何超莲和弟弟何猷启18岁生日的那天，何鸿燊在君悦酒店为这对龙凤胎豪掷重金举办了“千万成人礼”，人声鼎沸，名流云集。何超莲记得的却是那一夜爸爸在舞池里领舞的英俊身姿。“他突然出现，说，音乐，开始跳舞。我们组成了一支长长的人龙，跟着他的后面，全是我的同学，而他在领舞，挺好笑的。”或者，“有男孩在回家的路上尾随我，我打电话给爸爸让他救我。过一会儿，来了三台房车，六个保镖穿着西装，个个六呎高。”又或者，“他常常给伙计打电话，可能在吵架，一出来看到我，声音会立刻变了，会说，诶，你怎么样？”黑色羽毛饰薄纱上衣、高领针织衫均为 GIVENCHY与慈父相反的是母亲多年如一的严格，严格到“考试考了A或A+，老师在评语上写着品学兼优，但品性很差。她会盖住成绩那一栏，只给我看评论”，即便拿到最好的成绩，最常听到的是，“所以呢？那又怎样？平常心。”年少的何超莲一度想不明白，却在一次次和母亲的对战中败阵，认怂。“我性子里的那一部分要强，那一部分不能被人看扁，恰恰是妈妈不看好我的。她太了解我，知道我容易骄傲，容易吃闷亏，才反复教导我不能太骄傲。”她讲起故事，在一次因背书引发的冲突里，何超莲拿起小戒刀跟母亲示威，“我跟她说，我不想再背书了，我要自杀。我妈妈冲去厨房拿了把菜刀，说，你干脆点，那个（戒刀）死不去的，真的，你用这把刀，这把刀能死。”一旁的姐姐被场面吓住，打电话跟父亲求援，他立刻冲回家。“事后，我问我妈妈，你真不怕？我真划下去了，就流血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我赌你不会划，你就是一个不会自杀的人。”在无数次充当救兵的父亲给予何超莲的教诲里，她开始渐渐感受到小时候无法体会过的触动。“你永远别让自己成为那个意气风发，但没人救你的人。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你的老师，他对你讲的话或你们共同经历的事会带给你影响。所以，不能看轻任何人。只有这样，别人才会给你好建议，才愿意和你分享。”偶尔，看着家姐，她会有小遗憾，“我没有年纪大到可以让爸爸教我怎么去做生意，他给我更多的是陪伴。”成为何鸿燊的女儿，无疑，何超莲享受着莫大的荣耀，荣耀背后，却藏着巨大阴影——首先，她得是何超莲，而不是谁的女儿。对自我的身份和价值认同，她没有过多挣扎，更多的是顺应。她答得自然，“我挺接受自己的身份，不去躲避，只因人生来是唯一的。既然是天给你的东西，那就去好好用”。“赌王的女儿，这个身份会让更多的人关注我做的事情。但我做的事情和是否得到关注没关系，我只要把想做的事做好就够了。”她的实际展露无遗，“现阶段对我来说，把刚开始的事业做好，把慈善、牛肉面、面包店做好，那就成功了。”“你会有想要拼命证明自己的时刻吗？你那么不愿意被低看。”“没有。我是好胜的。我说过的事情，一定会把它做到极致完美，但我不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也许，我唯一需要证明的是给我的员工，他们愿意陪着我打拼，得对他们负责。家人、朋友都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如果给外界证明自己是怎么样的人，那是一件没休止的事，一定会有人不喜欢你。”

 

如果何超莲拥有一本交友白皮书，我想，她大约会在扉页写着：“从现在开始，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能骗我。”顺势向下翻，一旁会仔细标注，“我很讨厌背叛，很讨厌被利用。”条条款款里，没有提过朋友的家世。黑色花朵装饰上衣 EMPORIO ARMANI黑色皮质短裤 ETRO黑色及踝靴 LOUIS VUITTON 作为富甲一方的豪门千金，朋友的家世，她没那么在意。“我最好的朋友都是一些很没有钱的人。我觉得没关系。我很有钱，所以呢？我又不是要把我的钱分给你，你为什么要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她渴望的是某种真实的纯粹，不夹杂目的的真心相待。那你如何判断真心？她提高声量，发出感叹，“哎！我超不会判断的！我这人就是一开始热情，掏心掏肺，容易受伤。”那么，在爱情上呢？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何超莲的面庞拢上了少女的羞涩，答案不言自明。“豆豆。”（她对男友窦骁的爱称）几乎是不假思索，片刻似在写填空题，一一补上答案，“三观要合，要孝顺，要有礼貌，要高，要手指好看。”她不忌讳把喜欢的男孩子带到家人面前，真情意，遮不住。一向宠爱女儿的父亲果然偏袒，“我爸不喜欢我嫁，一直当他的宝贝女儿就很好。见到豆豆，我爸各种偷看他。等豆豆跟他讲话，我爸就不看他。看到豆豆和别人讲话，我爸又开始偷看。”“这是在暗中观察。”“对！”她好奇父亲对男友的第一印象，撒娇追问。“我就问我爸，帅吗？爸爸说，还可以。然后呢，下一句是，没有我帅，我比较帅。”她开始模仿起父亲开玩笑的腔调，有模有样，化妆间响起一片难以抑制的笑声。这兴许就是何超莲的行事逻辑，大胆，直接，事事全情投入，又轻重分明。这个非常规的豪门千金，早已懂得用自己的方式与这个名利世界幽默周旋。

摄影/晓明

创意/XIAOMING STUDIO

编辑、形象/胡宁Millet

采访、撰文/许璐

置景/LI STUDIO

造型协助/Killa

妆发/徐晔

摄影助理/欢子、明美

编辑助理/吴弘磊、张瑜洁

场地、灯光/G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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