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秀和单口相声的区别是什么?
我若没理解错的话,题目中的“脱口秀”指的应该是standup comedy,而非talkshow。
所以,接下来讨论的也是standup comedy与单口相声的区别。
我想,这两者大概有三点不同。
一是结构上的。二是技法上的。三是方向上的。
第一点:结构。
单口相声作品基本上全都是叙事性的(可以去看看《中国传统相声大全》的单口相声部分目录),也就是说:整段作品从头到尾讲述一个故事。
当然前头也可能有“垫话”——跟三言二拍里大部分故事的做法一样。
但主体一定是个故事。整段作品的结构也一定是叙述性的,叙述是线性的。
而Standup comedy则没什么长篇叙事类作品吧。至少我还没见过。我看到的大多是零散笑料的罗列(有些会故意选取同类题材的笑话),或者是对同一话题的论说。
叙述的结构通常是“平行”的。
具体地说,面对一段standup comedy视频,通常你从任何一个时间点开始看都是可以的,因为反正都是一个一个的笑话。单口相声却不行。
第二点:技法。
技法上,standup comedy的“平行结构”导致每个笑点基本上是独立的。
也就是说,每个段子都单独成立。每个笑点都独自存在。笑点是以“包袱儿”为单位的。
而每个段子都可以自由地采用不同的搞笑手法。这个用谐音、下个用双关、再下一个玩儿禁忌……
而单口相声则不是以“包袱儿”为单位的。因为有人物、有故事,很多笑料就是从“情境”的冲突里产生的了。是以对种种冲突、矛盾、反常的描摹,将听众带入所描述的可笑情境里,引人发笑。
比较典型的例子是1950年代新编的单口相声《追车》——常连安、刘宝瑞都说过(常连安版本似乎更好些)。开头儿为你慢慢描述几个人物各自的背景、心态,接着,把这几个人放进同一个情境里,让他们各自不同的动作纠缠在一起——这种纠缠产生了误会、冲突。只有观众和叙述者是知道这种纠缠的真相的,大家看着这几个人在一个无奈的情境里乱起来、闹起来。并为此发笑。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马三立的《卖黄土》、《逗你玩》,张寿臣的《贼说话》,都很典型——笑点出自情境。
第三点:方向。
说“方向”也可以,说“追求”也可以。反正我想说的是——standup comedy与单口相声,这两种艺术形式要追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把这玩意儿叫做表演的“方向”。
这个事儿我曾经在回答另一个问题时谈到过一些,那个问题叫
为什么相声很少有 Stand-up Comedy 那种「爆笑」的感觉?,当时我的回答是——
据我看,密集的包袱儿、频繁的爆笑,其实在很多年里,并不是相声这门艺术所追求的。至少不是最重要的目标。
那些被人称颂的相声大师,也没有任何一个是因此而被视为大师的。
也就是说,相声并不是希望自己爆笑而做不到爆笑(近10余年来的一些演员和作品充分证明相声是可以做到的),而是在之前的很多年里,相声并未以爆笑为己任。
“语言艺术”四个字不只是爆笑那么简单。相声能为人带来的也不只是“爆笑”。只追求“爆笑”的相声未必是好的相声。
当然,好的相声是否仍被这个时代所赏识、为这个时代的人们所需要,就另当别论了。
前不久曾听一位 standup comedy 爱好者对我讲,他认为 standup comedy的任务之一是“输出价值观”(大意如此)。我认为上乘的喜剧或许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大多数喜剧创作表演者恐怕无此雄心。而且,这也并不是喜剧的原始初衷、或必须的责任。
但在我看来,standup comedy这种样式本身的特点决定了它必须追求密集的包袱儿和频繁的爆笑。但这不是相声或单口相声一贯以来所追求的。
说单口相声的演员并不指望观众每30秒大笑一次,听单口相声的人恐怕大多也没有这样的预期。事实上,很多单口相声作品都是在长篇大套的叙述之后抛出唯一的一个笑点,就下台鞠躬了——“挠挠”、“烧完啦?”、“没贼我棉袄哪儿去了?”、“我忘拿钥匙了。”都是如此。但奇怪的是,这些全篇只有一个笑点的单口相声却被公认为单口相声的经典之作。我觉得这足以证明,单口相声与standup comedy在追求的方向上就是不同的。
多说几句:常听相声的人恐怕会与我有同样的感受:那些真正经典的单口相声(对口相声)作品是“百听不厌”的。而这种“百听不厌”就很能说明问题,当你已经完全对每一个“包袱儿”烂熟于胸,而却仍然津津有味地反复收听,你在欣赏的是什么?
是叙述本身的美妙,是语言本身的精巧,是每个语气、节奏带给你的愉悦感。
这才是上好的相声作品所应该达到的境界,这才是相声演员应该努力的方向。
(当然,有一些一流的standup comedy演员也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以上所谈,只是这两种形式整体上的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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